简直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轻易地相信他。不光因为相信他而去做了那么令自己反感的事,更是曾经有那么几个时刻,他竟发自内心想把这样的混蛋当作父亲。他怎么能愚蠢软弱到这个地步?
若非总是想着别人为他出头,总想依赖他人,也不会看不破那些经不起推敲的谎言。他相信,是他想去相信,是他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张逐家门前。
摸到门沿上的钥匙开门,却因为手抖得好几次插不进锁孔。方孝忠低头看衣衫不整的自己,垂下双手,自我厌恶更深一层。
就是这样,每次受了委屈,孤独挫败的时刻,他就会来找张逐,这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就是他这样过分的软弱无能才过分去依赖对方,而过分的依赖又滋生出过分的占有,以至于心也变成无法填满的黑洞,污浊的情感在这黑洞里源源不断地翻涌。
整个假期他都在逃避,而当他无法面对自己生活里的恐惧和失败时,却又忍不住来找他。
“外面是不是有人?”屋里在谈话,唐凌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清晰地落到方孝忠耳朵里,“我听见门口有声音。”
张逐漫不经心地:“是小忠吧。”
“方孝忠吗?”凳脚擦地,唐凌应该站了起来,朝门外问了一句。
张逐又说:“你不用去给他开门,他知道钥匙在哪儿。”
脚步声朝门口而来,方孝忠把钥匙放回门沿,转身跑了。
唐凌推开门,探出身子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啊。”
“那就是你听错了。”
方孝忠背贴楼梯间的墙壁,连呼吸都屏住。
从楼里出来,室外滴水成冰、呵气成雾,而他无处可去。
方才跑得太匆忙,只来得及披上外套,里边被扯掉的羽绒夹层和毛衣都没来得及穿。在外面转了两圈,就已经冻得他直哆嗦。
寒冷带来的身体折磨也一定程度上分走了他的心理折磨,尽管再也不想回家,他还得回去拿衣服。
他也不能总这样,遇到问题就逃避,遇到欺辱就忍受,他要回去直面方守金。好在奶奶也看到了,至少奶奶会站在他这边吧,能从方守金手里护住他。
他悄无声息回到家,刚踏进院子,就已经听到雷亲婆的骂声。
这令方孝忠松了口气,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他已经看明白了,方守金鬼混要从爷奶手里拿钱,所以在他们跟前还不敢太放肆。有爷奶的庇护,在家里他也尚且还有一丝生存的空间。
越朝里走,雷亲婆的骂声越是清晰起来。
“你是人不是,啊?你个畜生,我怎么没有生出来就两刀剁了你……就是这些下流东西给你害的?”随着她的怒骂,一些掰断的碟片,撕烂的丝袜,一股脑地从窗户里丢出来,差点砸在方孝忠身上。
方孝忠赶紧闪身躲开这些脏东西,背靠着墙,听着里面的动静,长出一口气,心里感到一丝畅快。
屋里方守金想抢过他那些玩意儿,雷亲婆发疯一样拍打自己并尖叫:“……你还要抢、还要护,这些晦气玩意儿,老娘要点一把火烧啦……你不是人,是个鬼,是阎王派来索命的鬼……啊呀啊呀,我也不活啦,不活啦……”
对着要死要活的老娘,方守金也耍起泼皮:“烧吧烧吧,你都烧了,把我也烧了,咱娘俩一块死。”
“我怎么生了个你这种东西……老天爷,我做了什么孽……你是人不是,那可是你儿子,你儿子啊……”
方守金冷笑:“你当他面说就算了,你老跟我提这废话干啥。只有你一天到晚非要他当我儿子。你知道他咋想,他一心只想找到他妈,跟他妈走。”
“还不是你这做爹的不当个人,你干这混账事,你叫他怎么认你?”
说起这个,暴怒发疯的雷亲婆恢复了神志,突然苦口婆心劝道:“大方,你对那孩子好点。我跟你爸甭管你在外头搞些不三不四,回到家你就要正正经经把他当儿子养,往后你才能靠得住他。要不然怎么办?我跟你爸一死,你就一个人,你老了谁给你养老送终?”
“我靠他?”方守金冷哼,“你是做梦没做醒哩。我早看出来了,买来的白眼狼,养不熟。”
“你闭嘴,闭嘴,这话说不得。”雷亲婆压着声音,“这事儿你可不能让人知道。”
“看,你心里也清楚得很。要是知道了,他一准儿就去找自个亲生父母了,哪管你这奶奶。你疼他这么多年,全白费。”
“叫你别说,你还说。”雷亲婆语气又轻又急,“这么多年了,他上哪儿知道去?一条街都知道他是我方家的孩儿,板上钉钉的事还能变咯?”
“你还不知道他在找何晓燕,万一找到,你编那些故事全都得穿帮。”
“那婊子都跑了多少年了,说不定早死哪儿了,他能找个屁。”雷亲婆自信地,“等会儿孩子回来,你道个歉,说你喝醉了,把他给哄好。”
雷亲婆翻出兜里的钱给方守金,教他:“你把衣服都给人撕破了,拿着去给他买件新的。”而后又咬牙切齿地,“以后再干这种混账事,我跟你爹拿刀剁了你。”
方守金不满地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