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的确陷落在阴森的噩梦中。
最清晰的记忆变成了在站台倒下那一刻。此时他一动不动躺在医院病床,神情麻木。白日里惨白的天花板被夜色浸泡出诡异的幽蓝,摇摇欲坠地悬在头顶。
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他手术成功,带领大家取得了关东十六连胜,并且第三次站在了全国大赛的赛场上。
堪比白驹过隙的一瞬间,这些记忆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假的。全是假的,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这冰冷的病床,死寂的病院,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才是现实。
幸村闭上了双眼。
——精市……精市!
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对发出这个声音做出了反应。
想起来了,她是让他的人物画有了灵魂的女孩子……不,与她之间的羁绊远不止这种程度。
曾安抚着心碎无措的她。
曾抱着她,伏在她肩上哭叫。
曾在天台对她倾诉衷肠,那时三色堇才刚结出花苞。
时而像刚破壳的小鸟一般依恋着他,时而像太阳一般为他驱散黑暗的她……
如果她也是虚幻的,为什么此时此刻在胸口激荡的情感会如此真实?
不,有她参与的回忆才是真实!
明野心里急痛交加,幸村好像听不到她的声音。
见他满头是汗,她用手腕抵着袖口,轻轻沾去他脸上汗水。手腕一紧,幸村已经扣住了她的手。
他浑身肌肉紧绷得像是石块,却唯独抓住她的这只手没有用什么力气。一种下意识的谨小慎微,让他在这种时候都注意着没有弄疼她。
“彩……”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幸村像是被打捞上岸的溺水者,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顺着相触的手,二人视线相交。幸村眼中的迷雾很快消散得一干二净,鸢紫色的眼眸深处,又重新凝聚出锋锐雪亮的神采。
明野急切:“精市,你没事了吗?”
“啊……”幸村眼中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专注地望着她,好像这一刻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些重要的记忆呢?”
说着,他将她的手背在一边脸颊贴了贴。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
“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在旁边等我一下好吗?”
见他已经恢复了常态,一抹安心的笑意在明野脸上漾开。
“嗯!”
其他正选也落下心来,明野和他们一起回到休息区。她想在更近一点的地方看幸村,就没有回到幸村一家人身边。
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着,裁判压低声音向其他人确认:“那就这样决定了吧,青学的两位都没有意见吗?”
手冢和龙崎教练交换了一个目光,向对方点了点头。
“没有意见。”相貌堂堂的手冢,眉眼间有一股凛然坦荡的正气,“青学认同各裁判委员的判断。”
真田向手冢微微俯首,“多谢你,手冢。”
在他看来,如果青学方不服坚持闹到底,这场比赛是没法进行下去的。
手冢冷肃却礼仪周到:“不必道谢。”
他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下来,正静坐在教练椅的幸村。
——就当作幸村之前没有入场,等待越前的回礼吧。
与这两个正直的少年不同,身为成|年人历经各种比赛的龙崎教练十分心虚。
从一开始叫堀尾代替越前进场,到越前迟到那么久,再到越前刻意破坏网球。双方要是较真到底,这场比赛只怕会直接判青学败,青学、越前都会受到禁赛惩罚。
裁判坐回裁判椅,高声:“因比赛过程中网球损毁,该球不计入得分,比赛从40-0继续!”
青学正选所在角落一片安静,其余社员却像是被滚水泼到,叫嚷起来:
“部长?!龙崎老师?!”
“开什么玩笑!”
“凭什么啊!”
“你们太卑鄙了!”
“明明是青学赢了!”
“输不起吗立海大!”
立海大的拉拉队和部员们本来就火冒三丈,这下简直一点就炸。
这可是全国大赛最终决赛,这么严肃的比赛,作为对手的青学和前两年的相比实在令人火大。
“又不是马戏团,球都裂了凭什么算分!”
“篮球可以切成两半传球吗?足球可以切成两半射门吗?啊——?!”
“越前这算是刻意损坏网球吧,就没有什么惩罚措施吗!”
“还迟到那么久!”
“根本就是宫本武藏行为,哪来的脸说别人卑鄙!”
“又是迟到又是杂耍,青学的到底有没有把正式比赛当回事!”
“话说之前入场的不是那个一年生正选吧!”
“喂裁判,青学的一开始就犯规了!”
“的确有录像的吧?”
青学那边静默小片刻,突然声嘶力竭地喊起加油来。那副恨不得把嗓子眼都吼出来的气势,愣是压过了立海大发出的质疑声。
绝大多数观众没有留意到这点小插曲,重新站上赛场的两个少年让所有人屏息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