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尝试安慰他。这些话,这些动作全是他之前安抚她的时候说过做过的。
幸村单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卡着她的下巴,让她在他胸口仰起脸。
她满脸的慌乱无措,眼眶泛红,早有眼泪从那双水汪汪的泪眼中滚落。一切的情感都在剧烈颤动,像是第一次面对着什么极尽恐怖的事物。
就在刚才,明野终于知道自己最怕什么了。
幸村从始至终都对她很温柔,就算因为别的事情心情不佳也绝不会让她看到他沉下来的脸。
可她时不时的会对他感到害怕。她一直不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每当他企图挖掘她的过去而她紧捂着不让他碰时,这种害怕的情绪就会在心里翻涌。
今天下午回家的这一路上,她前所未有的心惊胆颤。
她从没见过在她面前这么沉默的幸村。他像是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一般,迈着空虚的脚步,背影显露出无力感。
都是她的错。
幸村是这么的执着,她却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她伤害了幸村,让他难过了。
夕阳洒落在粼粼的河面,金色的波光仿佛一条条发光的锦鲤,在河水中随波流动。河风将岸边的杂草和芦苇丛吹拂得沙沙作响。
前夜下了一场大雨,将河堤边的水泥台阶冲刷得十分干净。
幸村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明野侧身坐在他双|腿|之|间,挨着他的胸口被他单手搂在怀里。
“所以呢,精市从山内先生那里都知道了什么?”
幸村将他下午和山内的对话挑重点向明野复述了一遍。
“……你还真的知道了不少啊。”明野勉强挤出笑脸。
“我还是完全不明白。”他说,“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明野在他胸口耷拉着脑袋,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幸村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着。
好半晌,明野深吸一口气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幸村抚触着她头发的手隐隐发颤,听她娓娓道来。
她的母亲曾经是当时最具人气的偶像,在26岁事业达到巅峰的时候嫁给了他的父亲。于第二年生下第一个孩子。
“父亲比母亲大十岁,结婚之前,就已经是他们公司在神奈川这边的支社长了。哥哥得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全部优点,帅气又聪明。”
人人称羡的美满生活在唯一的儿子被确诊绝症这天打破。
“哥哥重病没多久,母亲就再次怀孕,但很快又失去了这第二个孩子。她是我的姐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然后就有了我。”
说到这里,明野满面的愧疚难安。
“可我不是男孩子,无法代替哥哥继承父亲在公司的职位。母亲为了生下我遭受了损伤,再也无法生育了……”
她像是已经知道错误却依旧受到责骂的小孩子一样,想要补救却不知道怎么办。悲哀地、无助地瑟缩着。
“父亲和母亲都没法原谅我,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补救。我们三个互相讨厌,没法好好面对彼此,所以我才想打工存钱,尽早离开。”
此时幸村心中比先前以为被明野讨厌了的时候更加慌乱。
他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安抚明野,因为两人的成长环境堪称天差地别。他没有经历过明野经历的一切,不了解她所感受到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想说任何空洞的好听话,因为那可能加深明野的痛苦。
任何人都无法安慰她,就像任何人都无法安慰患病入院的他一样。
他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入手臂,搂紧了她。
“你没有错。”他小心翼翼地说,“你没想过伤害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不是你的错。”
是他的话语本身还是这谨小慎微的安抚起了作用呢,明野向他展颜一笑。
“谢谢你,精市。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轻松了好多。”
幸村微微蹙眉。
明野的声音轻飘飘的,让他心中空空落落。就好像往深不见底的枯井呼喊,却一直没有得到回音一般。
静静地依偎片刻,明野说,
“对了,我之所以会去里见村住也是因为在藤泽的家里待不下去。可是祖父祖母不久就去世了,我只能回藤泽。
“还有我为了离开家打工攒钱只是原因之一。我的姐姐被葬在泽口站神社的后山里,我觉得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那里太可怜了,就想带她回里见村,和祖父母还有哥哥葬在一起。”
明明拥抱已经成了习惯,幸村此时抱着她的模样却说不出来的笨拙。好像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她感到更温暖一些。
“我没关系的精市,不要那么担心啦。”明野反过来安抚。
幸村将她的脸捧在手心之间,问:“还有别的瞒着我吗?”
“没有了。”她向他抿唇一笑,像是在让他放心。
——说谎。
虽然明知道她在撒谎,但他根本不忍心揭穿。
幸村微微叹息,闭上双眼,与她额头相抵。如果肌肤的触碰能让独自存在的两个人就连内心也相互触碰就好了。
“以后也不要有别的瞒着我。你不孤单。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