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没钱去上海看病。
但李三江却拍了拍口袋里的存折,说这里钱够的,丁大林包地的钱已经给了村里,但种树的钱才只给了订金。
这把李追远吓了一跳,要知道鱼塘下面埋着的那位还没完全消散呢,要是桃树迟迟没种下去,说不得人就要重新翻土上来找说法了。
不过,李三江又补了句,这笔钱先拿来应应急,种桃树的钱回去后他再抵押房子。
好在,因为一切顺利且没在上海住院,所以除了点车马住宿开销外,倒是没掉几个钱。
李三江嘀咕道:“那黄馍馍,我是真吃不惯啊。”
爷孙俩中午进医院前,在医院外头其实各自吃了碗面,太爷一边埋怨着上海物价死贵,一边不忘给李追远加了一份肉。
这黄馍馍,则是旅馆隔壁早餐店老板的好意,不是拿来卖的是他做了自己家人吃的。
爷孙俩都不太能吃得惯这糜子面,包子豆浆吃了后,黄馍馍就留着了,等在医院楼梯上坐着时,闲着也是闲着,李三江就掏出黄馍馍,自己吃一口再给李追远喂一口。
有点当零食吃的意思,也是为了不浪费粮食。
但这一幕落在老教授眼里,简直是悲情得不能再悲情。
后来才得知,老教授老家是陕北的。
……
乡镇大巴车在村口停下,李三江牵着李追远的手下了车。
爷孙俩都各自舒了口气,总算回到家了。
李追远自己都没料到,第一次和太爷出门“旅游”,自己会全程处于瞎子状态。
不过,他尽量能做的事都自己做,不让李三江劳累。
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李三江每次看着他努力熟悉适应盲人生活状态时,眼角都会噙着泪,越看越伤心。
小远侯表现得越懂事,李三江内心的自责就越深重。
他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刚把孩子户口迁到自己名下,孩子就得了这样子的病,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个什么丧门绝户扫把星。
“太爷,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么,再过段时间,我的眼睛就会好了,到时候我正好能去上学。”
一听到“上学”俩字,李三江顿了一下,眼泪又破了堤。
不过,他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可能只流泪不抽泣,不让孩子听出来。
“嗯,我家小远侯的眼睛,肯定会好的,肯定能去上学的,哈哈。”
去求医路上,每次李追远说自己很快会好这样的话时,都会得来李三江的叱骂,骂他细那康子不懂眼睛的重要还以为是件小事。
求医结束回来开始,李追远再这样说时,李三江就会附和了,而且他自己也会反复说这样的话。
老家的村道,田野香。
回到家,来到坝子上。
李追远的双手,很快就被另一双小手握住。
这次,李追远感知到了来自这双手的颤抖,因为李三江待在旁边,很近的位置。
很明显,女孩对李三江的排斥,大幅度上升了。
李追远开口道:“阿璃,要懂事,太爷是带我去看病的。”
女孩的手停止颤抖,她听进去了,在压制。
李追远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有些遗憾,现在看不见阿璃的模样,不过还好,记忆里存了好多,这得益于阿璃每天都会换不同的衣服。
下一刻,女孩搂住了自己的脖子。
李追远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就是现在大家都看着这里,说那样的台词有些羞耻。
女孩身子轻晃,似乎对仪式迟迟未能完成而感到不满意。
算了,反正自己现在看不见,有什么好羞耻的。
“阿璃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有钱,有的是钱呐。”
女孩满足了,挪开身子,然后抓着李追远的手,轻轻摸到了她的眼睛。
这一幕,落在周围人眼里,必然是无比温暖的,让一个瞎子去摸自己眼睛,正常人思路里肯定是指的是:我是你的眼。
“不,不玩这个……”
但李追远却很慌,因为他知道阿璃的意思是想和自己玩游戏,比如以前那种走阴。
他就是透支严重了才瞎的,可不敢在眼睛还没复原前,再搞这些事了,要不然,很可能就彻底瞎了。
见李追远不同意,女孩就握着男孩的手,画了一个框,意思是下棋。
“再过一会儿吧,阿璃,我想先洗个澡吃个饭,下午我们再一起玩。”
最重要的是,因为太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强行带去看病了,他到现在都没能有机会从润生和谭文彬那里得知事情后续发展到底怎么样了。
“来,小远,我带你上楼洗澡。”谭文彬主动伸出手,领着李追远上楼。
“彬彬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远哥,你这话说的,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我以为你回家去了。”
“这儿缺人手,你们走的这段时间,我留这儿帮忙扎纸送货,我给你说哦,我现在扎纸手艺可棒了,我扎的纸人,刘姨都夸好。”
“彬彬哥,你真厉害。”
“嘿嘿,刘姨说,你的眼睛没大碍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