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两姐妹和周冉星也都说好,众人便这样将后天沐休日的约会定了下来。
大公主貌似一直在看手里的书,实际上耳朵一直支着,留神听她们的说话声,听傅宁慧她们约好了要去徐明薇家玩,心底渐渐浮上一个大胆的主意。
徐明薇还在暗自奇怪,今天大公主怎么出奇地安静,不仅不来缠她,也不去找傅宁慧说话,她哪里能料到,大公主不声不响地就做了一件足以惊动整个皇宫的决定。
因着马上就是沐休日了,大概便和前世的周五一样,众人在学堂里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心思早就飞到窗户外头去了。直到方梁两位师傅威胁大家说,功课做不好的要被留堂,众人这才收了心思。
终于等到出宫这天,徐明薇和徐明兰被排着坐了一辆车,傅宁慧倒是和周冉星一块儿坐了。徐明薇想起徐明兰之后特地到自己面前炫耀的镯子,忍不住往她手腕上瞥了一眼,不见那虾须镯子的踪影,倒只是戴了一对羊脂玉的。大概是怕磨坏了吧,徐明薇忽然便有了些笑意,抬头正好对上徐明兰探究的眼神,连忙别过头看向窗外。
徐明兰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笑得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在腹诽她什么。两人一路无话,静默着到了徐家大门口,竟看到房师傅正从马车上下来。
徐明薇许久未见她,有些想念,扔了碧桃就往房师傅跟前跑过去了。
“房师傅,您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好奇地问道。
“去往兹塘的路被山洪给堵了,车子人马都过不去,在旅店住了两日,听衙差和民役说没一个月,道路通不了。车夫说附近流民越来越多,怕时日久了生变,我们就此回来了
。”房师傅也不管徐明薇不过是个小孩子,认真答了。
身后跟着的车夫正是之前徐老太太特意嘱咐了,送房师傅回乡的那个,见着徐明薇,恭敬地行了个礼,才咧着嘴笑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地方泥石松动,又连日下着雨,只怕后头还有更厉害的哩。兹塘什么时候都去的,人才是最紧要的哩。”
徐明薇见他生得熊腰虎背的,倒也心细,不由得多留意了些,问他,“你做得极好,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了,府里还有什么亲人在?”
“小的叫铁头,是老爷子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今年十八岁了。”尽管徐明薇年岁小,那汉子仍旧恭敬地答了,半分不显怠慢。
徐明薇一听他才十八岁,忍不住又拿眼上下地瞧他,别说十八,说二十八都有人信好嘛!
铁头从她眼神里瞧出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挠着后脑勺道,“小的长得着急些,但千真万确刚满了十八岁,不敢在这事上欺瞒七姑娘。”
徐明薇倒是想起来了,先前徐老太太还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有一天跟徐老爷子聊起过这段往事,林南闹饥荒,千里浮殍,当年负责督用救灾银两的就是徐老爷子,一路上捡了不少像铁头这样的饥荒遗孤,但能活到他这样大的,并没有几个。
铁头见她忽然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了小主家,一时面上便有些忐忑。
房师傅却是了解自己这个小徒儿啊,回头嘱咐了句,让铁头把她的箱笼都送到客院,才伸手去拉了徐明薇的手,淡声道,“先回院子归置好东西,过会儿来我房里,看看这些天我不在府中,你
都学了些什么。”
她只顾着徐明薇,倒把不远处立着的徐明兰给忘记了。惹得徐明兰狠狠地又朝徐明薇的背影瞪了一眼,一个两个的,眼里都只有七妹妹,她也是徐家的女儿!
被嫉恨的徐明薇兀自不觉,今天的房师傅对她特别亲切,倒让她有些受宠若惊了。回到明月居,碧桃早已经将她的包袱都送了回来,婉容又跟她告了些雪团的状,不外乎又把什么东西给咬烂了摔坏了。徐明薇揉着过来蹭她的雪团,只笑道,“它又不懂,总是要慢慢教的,多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弄坏了就弄坏了吧。”
婉容只好叹着气走开,姑娘这样溺爱雪团,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只能听之任之,大不了平时多盯着些吧。
徐明薇换过衣服,便动身去了房师傅的院子。还未走近,就远远地听见清清冷冷的琴音飘出,不喜不悲,唯有肃然。
家中剧变,尚能在这个世道抱有一颗本心的,房师傅也的确是称得上一个奇女子。徐明薇心中对她敬意更深,不愿打断了她的琴音,立在门口等她弹完了整首曲子,才恭敬地敲门进了。
房师傅对她点头笑道,“你早就来了?快进来,坐。”
徐明薇沉眸应了,并膝对着她跪坐好。
房师傅带了几分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问道,“宫里这几日待着可习惯,先生都教了些什么,可听得懂?”
徐明薇一一仔细答了,她知道房师傅和方梁两位师傅颇有些渊源,不知道她是不是为着这个问的,又特意将方梁两位师傅问起她的事情顺带着提了。
房师傅脸上神情难得地一怔,眼里露出一抹伤色。
徐明薇正暗自后悔自己是否说错了
话,却听得房师傅忽地叹了一口气,淡声道,“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