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赖家的一口气说到这儿,嘴都干了,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有了人,这便好查了。老奴家的那口子又问了相熟的几个管家,与他们打听清楚了。不想最后查来查去,竟查到了自己人头上。您道那姓安的管事是谁家请的?竟是香姨娘卷了家资,偷偷助了族弟在京城南郊买了个六进的宅子,又在脂粉街上开了个香粉铺子,那姓安的就是他家的管事,平日里进出全拿了主子样,好生气派哩!”
“找着了人,后头的事情就简单了。老奴家的那口子使人在半道子上拿麻袋套了人回来,姓安的胆子也小,不经事儿,才两个烙饼烫下去,就什么都招了。连夜便叫了几个地痞,到傅家姑娘的小院把那两个贱蹄子给绑了来。这还好是去得早,听那几个地痞说,摸墙进去那会儿,姓徐的那个贱种正屋里四处收拾细软,算着要跑哩。姓徐的一看来了人,自己也知道不好,竟也认了命,一问便什么都招了。两厢口供一对,倒也没什么出入,叫他们各自画押,留了底,老奴这才敢把人送回家来。这前后折腾的,也费了些时日,倒叫奶奶好等,老奴实是惶恐。”
徐明薇笑着让了,说道,“赏你谢你都还来不及,何来惶恐一说?这事儿就算了了,婶子这几日也是劳累,先歇两天,再来屋里听吩咐罢。”
老赖家的一时分不清徐明薇是真体恤她,还是假意又要将她闲置了。心里上上下下地没个谱儿,接了婉柔递过来的赏,面上也不见欢喜。
“我这儿还有事儿要忙,就不耽搁您了,婉柔,送了婶子出去。”徐明薇淡声吩咐
道。
老赖家的只好跟了婉柔出了屋子。
不一会儿,婉柔便和婉容,碧桃,青秧一块儿回了来,但笑道,“奶奶真是个狭促的,明明心里对赖家婶子满意的很,偏偏一句实话不吐,一来就叫人回家歇两天,唬得老赖家的心里七下八下地没底儿。”
徐明薇乜她一眼,说道,“既然担了这名头,那你把赖家婶子给你的东西全还了我,也算是不辱没了狭促鬼一称。”
婉柔面上便是一滞,从袖袋里摸了二两银子出来,嘟嘴道,“才收了个银锭子,捂都还没捂热呢,您也真是太料事如神了。”
众人便是一阵笑。
徐明薇笑眯了眼,又将那银锭子推了回去,说道,“得了,你自个儿收起来罢。今个儿要从你这小气鬼手里拿了银子,改明儿我就又成徐扒皮了。”
婉容等人笑得肚子痛,连连喊了哎呦哎呦,扶着椅子乱做一团。好不容易抹干净了眼泪,婉容才止了笑,说道,“奶奶惯会消遣人的,奴们哪里敢背地里编排了您。前头您说要做粉,徐婆子在后头已经把水缸都拖到院子里了,这便去?”
青秧虽是新来的,因着年纪小,模样也生得可爱,几个大丫头都颇照顾她。这会儿听说要做粉,心里奇怪道,怎地放着好好的官粉不用,偏要自己费力气做了?又十分好奇,便小声地问了碧桃,“家里年年如此吗?都要自己做了粉用?”
碧桃也压低了嗓音回她道,“粉就是要新鲜的才好用哩。因此四季都是姑娘带着咱们自己做了的,不比外头的爱掺了杂粮米粉和铅粉,却是只用上好的梁米,细细筛了,留用最饱满的
颗粒才用……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待会儿你见了便晓得了。”
说得青秧越发好奇起来。
众人转到后院,徐婆子正候在缸边,见着徐明薇脸上立时堆满了笑,恭敬道,“奶奶,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就等您开封。”
徐明薇一眼便看见了天井里的两口大缸,点头道,“既如此,开了罢。”
婉容使了个坏,推了青秧上去,笑道,“你不是好奇这粉是怎么做的吗,今年便让你开了封罢。”
婉柔等人听了肚里直笑,可怜青秧不明就里,真听了婉容的上前开了封,只觉得一股子酸臭味道冲鼻而来,险些恶心地要吐,到底还记着这是在主子跟前,硬生生地忍住了。
“还道奶奶是狭促鬼,原来婉容姐姐才是哩。”婉柔乐得拍手直笑,总算还有些良心,与婉容一起上前牵了青秧回来,打趣道,“闻了这味儿,以后还用粉不?”
青秧还没缓过劲来,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委屈道,“姐姐们也不提个醒儿,但等着看奴笑话哩,往后看奴还理不理你们了。”
徐明薇嘴角含笑,说道,“好啦都别闹了,等会淘换干净了水,就不是这个味儿了。婉容,你上练姑娘院子看看去,看她这会儿得空不。要是得了空,又有心思来瞧的,便好言相请了。”
婉容点头退下。
回头,徐婆子已经指派了几个有力气的婆子,将缸里的水来回换了十几遍,总算洗干净了那一股子酸臭味。青秧这会儿倒不记着前头受的罪了,前前后后地围着婆子们看热闹,见缸里沉淀下的米粉渣子越来越洁白,心里连连称奇。
徐明薇看她那新
鲜模样,倒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着贺兰氏带了丫头婆子做粉的场景,如今看得多了,也不觉着稀奇了。
徐婆子捏了一点澄下的米粉渣子,两指合着一碾,指尖的渣子便化作了滑腻的细末,便对徐明薇说道,“奶奶您瞧,看着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