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哪有不肯的,拿了梳子,还未成梳,却笑,“倒晕连眉秀岭浮,双鸦画鬓香云委。”
徐明薇在镜中乜他一眼,嘴角扯了扯,却是不愿搭理了他。
傅恒又道,“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徐明薇仍是不理会。
傅恒却是没辙了,苦心搜刮了另一首,道,“云鬓轻梳蝉翼,蛾眉淡拂春山?”
总结起来也就三句话,你头发眉毛很漂亮,你头发眉毛很漂亮,你头发眉毛很漂亮。这是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的节奏吗?
她反身夺过梨花木梳,总算给了傅恒个脸色,嗔道,“行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好大的一股酸腐味。”
傅恒趁势握住了她的手,沉声问道,“可还是在发闷气?”
徐明薇摇头,笑道,“到如今生气还有何用?倒不如仔细掂量着,是如何到了这般田地的?多半还是立身不正,才叫人钻了空子罢。”
傅恒叫她说得脸红,应承道,“我已发下誓愿,自此不沾滴酒,再不至于做出这等荒唐事来。你心里有气也不要埋着,发了出来,踏过这道坎儿,我也才有脸面对了你。”
“青秧这事实非出自我本意,你要是心里不喜她,拿钱打发了她走,送回你家去也行,总归都随你处置了。”
徐明薇白他一眼,说道,“我自己的丫头,不由着我,还能由了谁?”
傅恒这一枪撞得冤枉,连忙讨饶道,“是是是,我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但叫你高兴便好。”
碧桃这时被人推了进来唤晚饭,被傅恒瞪了一眼,连忙飞快地逃了。
徐明薇嗔他,“好端端的,又吓了她作甚?”
傅恒
却是认真与她说了,“往后咱们屋里就不要再进了丫头罢,些许劳重的活儿你不愿意做的,全推与我,丫头们只在屋外听着伺候。”
徐明薇心想,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丫头们不进屋也好,少了个青秧,多半还是要补上一个的,能少些是非便少些罢,因此也点头应了。
傅恒打量着她脸色软和了些,一时也大着胆儿去牵了她的手,不待徐明薇反应,便拉了她往偏厅走,“去用饭罢,莫等菜凉了。”
徐明薇低头跟在他身后,目光停在两人交缠的十指上,忍了忍,没有挣脱了。
这天晚上,两人洗过澡躺在一处。傅恒倒老实,没像平常那样四处动了手脚,只拉了她的手放在心口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这么说你七岁就离家上书院去了?娘倒舍得放了你走。”徐明薇轻笑道。
“不放不行。前头淘气些爹娘都还容得,七岁上那年,我不耐烦家里请的先生,你许是也听说过明智上人的。这老头学问上倒还好,就是一个脾气古怪,拿了戒尺时时要打人。我便趁着他歇午觉,把他那把戒尺给折了,插在族塾前的空地上,拿笔在上头写了‘残我手者墓’……想来那时候也是傻,折便折了,先生找不着人发一通火也就拂过事去。偏偏手痒炫技,用了四种笔法写了墓志,叫先生一眼就看出来,揪至祖父跟前发落。要不是我娘护得及时,宁慧那时候还刚会走路,也知道抱了我祖父的腿,不肯让他打了我,不死也要半条命哩!后头自然还是少不了一顿罚,也没叫我改了脾气,上人却是不肯
教了,留下一句‘枉人伦,竖子无礼也!’。爹娘无法,只好托了人送我上书院去,好歹与你哥做了一年半载的同窗。”
徐明薇听他提到傅宁慧,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后头听他说起徐明柏,好奇道,“怎地,你又折了先生的戒尺?”
傅恒闷声发笑,缓了一阵才说道,“那书院原来的山长是个爱男风的,平日里捂得严严实实,也甚少有人知。我那年进书院,他见我是个世家子弟,却偏偏被家人撵了出来读书,便私以为我是遭了家族厌弃的,时常找了我去他屋里交学问。一来二去的,我看出几分不对来,心里气愤不过,夜里扮了鬼去砸他的窗子……”
徐明薇不信,“那山长既是读书人,总多几分聪明,怎会如此轻易信了?”
傅恒说道,“你听我说了便明白了。那山长素日就是个胆小怕鬼怪的,天黑便入院子,哪儿也不肯去。但凡听见书院里学生有谈及鬼怪的,一顿戒尺更是逃不脱。因此众人都知道他怕这上头的,只是平日无人敢去撩他。我恼他将我看作兔儿爷,夜里穿了白衣,披散着头发爬进他院子,隔个片刻就捡块石子扔他窗户,窗户纸都快扔成葫芦瓢了,里头也没动静。我还当他睡死了呢,趴到窗户纸上往里头一看,你道怎的?”
徐明薇心道好个狭促鬼,果然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会儿也不容他卖了关子,只催促道,“怎的?”
傅恒又是一阵快活的笑,“床上没人,却是抱了被子躲在床底下,抖得床架子都索索响。我一时没忍住,迸了声笑,倒是教他给听见了,抬头问了
一句,‘是谁在外头?’我回了一句,‘鬼。’吓得他立刻不敢吱声了,到第二天,讲课也没来上,一问别的先生,原是受了风寒病倒了。”
徐明薇忍不住笑道,“好个龌蹉的,也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傅恒听见她绵软笑声,扭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