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珠钗还我!”
她又喊道。
刘彻还是在往前走,只是听到这句话便停了下来,看着手掌中染血的珠钗,又回头看她:“朕,偏不给!”
后面的宫人只跟得胆战心惊,也不敢走近了,便远远地看着皇帝跟陈夫人一路你吼我我吼你地到了长乐宫。
刘彻冷笑了一声,他这祖母,何曾顾及过他的死活?
梁王之乱自己没有追究,淮南王之乱的时候窦氏也是蠢蠢欲动,他也忍了,可是这一次赵王之乱,窦氏是在图谋自己的江山,图谋刘氏的天下,景传位于自己,怎能容忍窦氏一直猖狂?他不想成为亡国的无道皇帝,可是办起事情来束手束脚,窦漪房!
现下竟然还利用陈阿娇来阻止自己,他恨,恨得咬牙切齿!
长乐宫中还没有熄灯,外面的人见着刘彻气势汹汹地来了,都战战兢兢地拦上来:“陛下——”
刘彻只有一个字:“滚!”
他直接走进殿中,窦太皇太后还在灯旁,凭着感觉抚摸着灯台,用那簪钗挑着灯芯,殿中忽明忽暗。
陈阿娇一路被他拉着走,到了这里,忽然就有些害怕起来。
刘彻狠狠就他手中拽下来的那珠钗一扔,对窦太皇太后说道:“朕的女人,不需要这东西,太皇太后收回去吧。”
银钗上面镶着的珍珠都已经落了下来,滚在地上,侍女们吓得跪在一边,竟然不敢上前。
一听到那声音,窦太皇太后便知道刘彻说的“这东西”是什么了,只是她无比平静,这一夜,自己大限将至,她像是那已经知了天命的人,已经活得太久了,刘彻既然已经来到了自己这里,想必阿娇已经遵照自己的嘱托,将事情办完了。
刘彻这么愤怒,便是因为他不得不答应陈阿娇,所以恨——可是他舍不得恨陈阿娇,便只能恨着设计这一切的自己。
帝王啊,年轻的帝王,总是想要将他所心爱的女人身上的枷锁去掉,代替她将一切的罪恶和肮脏全部抹去,却不知道,他爱着的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之中要坚强,一时的苦痛,还无法摧毁陈阿娇的内心。
窦太皇太后也不去捡那东西,已经是身外之物了,文帝对她的情义,其实自己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只不过是带着旧物,怀念一下旧人,算计算计陈阿娇罢了。
她笑起来,“陛下这么一个冷夜,气急败坏到哀家宫中来,便是为了送还这么小小的一支珠钗吗?”
刘彻还握着陈阿娇的手,任由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绝对,绝对不能松开!
闻得窦太皇太后此言,刘彻冷笑了一声:“太皇太后不是还想要庇护窦氏家族千秋万代吗?朕今日,便赐给他们千秋万代!凡窦姓者,成年男女尽皆戮首,余者流放,永世不得踏足大汉寸土!太皇太后以阿娇想胁,朕,只好回敬了。”
不对!
陈阿娇手中还捏着刘彻落了玉玺盖了印的诏书!
“你方才已经写了诏书!”
“诏书又怎样?你难道也要像窦太皇太后一样庇佑窦家一直到你老死吗?内心既然不愿承受着重担,又为何要答应她?!阿娇,不不累,朕累了!”
他便要一把从她手中抢过诏书,她却死死抱住,“你疯了!”
“朕早就疯了!”
他瞪着一双几乎血红的眼睛,向着她大声地喊了出来,可是喊完了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刘彻终究还是松开了手,似乎是累了,低笑了一声,肩膀一塌,却慢慢退了几步,又转身向着殿外走去,一身掩藏不住的狼狈。
他终究,还是个孤家寡人!
前面的长夜啊,这长安的长夜,还是这样地深,除了这孤独的皇宫,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亮着灯?
他不敢去那黑暗的地方,竟然只有在这些地方待着。
背后忽然传来宫人悲切地一喊,“太皇太后——”
刘彻走到殿门处,僵硬地回头看,窦太皇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指间,那简单的银钗落了下来,烛火被那钗钿一扫,晃了一下,这风云三朝的窦漪房,便这样倒下了。
脑海之中,忽然浮现起阖宫欢庆的时候,她脸上带着笑,将宫里新制的糖塞给他和阿娇……
陈阿娇跌跌撞撞往前走,只是走到了近前,看着那纷纷乱乱的场景,又退了几步,然而她一直紧紧地扣住手中的诏书,不肯放手。
左手攥紧了诏书,她慢慢地扭过头,一双眼在烛火之下,似乎闪动着什么光,她一步一步向着他走过来,在他面前站住了,右手抬起,“啪”地一声!
他侧头,脸上五道指印,却又扭过头来重新看她,她咬着牙,眼底含着泪,却不肯落下来,“你不孝!”
就算窦太皇太后再过分,那也是他们的祖母辈,小时候的糖果,宫花,太皇太后亲手做的风筝,在下雨的时候给他们念的歌,采薇,采薇……
她从他身边走过去,睁大眼,不让泪水落下来,一脸的狠色,像是在跟这弄人的命运较劲,也像是与自己较劲,“郭舍人——”
郭舍人已经被这接连而来的变故惊得手足无措,听陈阿娇朗声这么一喊,连忙过来:“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