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喀见尹德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咳咳”两声,继续说:“毓庆宫那几个皇孙,早年还能掀起一点水花,现在呢?太子都更偏爱自己亲手养大的侄子,那几个庶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再者,前年年末太子妃莫明流产,早就让太子对后院那群女人冷了心。你在皇宫守卫那么久,应该清楚这两年太子只宿在太子妃那儿,还不明白吗?太子已然看清皇宫内的一切!”
尹德惊出一身冷汗,静静地望了法喀片刻,仿若是第一次见眼前人,用力咽下口水,痴痴地开口,“三哥,你,你从没真正离开过朝堂,所有一切,你都了如指掌,对吗?”
法喀猩红着双眼,猛地“咳咳”几下,看向他的目光中有了赞许,“总算,总算还没蠢到底。尹德,往后,咱们这一脉,就靠你了!”
“三哥。”尹德哭了。
他懂了,三哥死志已定,再无更改的可能,眼下正是在交代身后事。
法喀抹下他眼角的泪水,两只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宽慰道:“原以为会带着污名离世,现在三哥会死,但能最后为家族尽力,洗清身上的污名,要替三哥高兴。”
“阿灵阿那杂种死后,你得把他那一房彻底摘出去。尤其是那个上下蹦跶,为姐姐、为外甥走动的女人。她和她的孩子……不能留在族谱上。
“既得了雍郡王福晋的恩情,有幸连升三级,再入朝堂,就得充当好同盟的角色,阿灵阿及其福晋是她的敌人,也是我们的敌人,当利益相同,是否相熟就不重要了,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三哥你,你能不能……”
“我不想再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等死了,早晚都要死,能带着阿灵阿那杂种一块走,既能能送盟友一份大礼,也能消了心头之恨,何乐不为呢!”
尹德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一旁的策定,内心更觉悲凉,让他和四福晋多多往来,这是要彻底捧自己接家主之位,策定这侄子今后又该如何呢?
似是明白他的想法,法喀冷冷说道:“只要钮祜禄一族昌盛,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大姐姐是,我是,你侄儿……也是,皇上不会让我这一房冒头的。当年阿灵阿诬陷我时,我让你和富保置身事外,为的就是等我和那杂种死后,咱们这一脉依旧有人继承阿玛的爵位。”
尹德终于明白了,今天法喀找他来的目的。无论是他,还是策定,谁承袭阿玛遏必隆的爵位,都要承担起振兴家族的责任。
一等公、钮祜禄氏,不是某一个人的爵位、姓氏,而是整个家族的命脉。
如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尹德开口问,“三哥,如果当年七弟(阿灵阿)诬陷失败……”
“那么今天被圈禁的就是那杂种,但整个钮祜禄氏,还是京城顶尖权贵。”法喀并不掩饰这一点,在他看来,尹德能想到这一层就说明他没看错人。
尹德面色不虞,顷刻,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三哥既已经托付了家族重任,那他作为未来担负起振兴钮祜禄一族的首脑人物,当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毕竟法喀所说,虽然残酷,但很真实,真实的让人心寒。
家族家族,你出身于此,自也要为此贡献一生。
法喀是,他自然也是。
见尹德想明白了,法喀面露笑容,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笑容更显悲戚,“其实,当年皇上会打压我,这一点我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阿灵阿手段过于阴毒下作,还没等我与他摊牌,就心急地想要夺爵。”
“你看他如今成了皇上的重臣宠臣,有爵位,有身份,得器重,是不是?实际上,哪怕他整天摆着一张笑脸,接人待物也温和,可真正的聪明人,没一个往前凑,都把他当真小人,谁对上他,不是心中警醒。”
“若不是皇上见不得十阿哥立起来,又想分化钮祜禄一族,我不会让他活到今天!”
“这也是三哥最后要告诫你的,人在矮檐下,就要学会低头。为了钮祜禄氏,将来就算有再大的屈辱,也要忍着,学会蛰伏。”
尹德低头,一滴泪落下,抬头的那一刻,在无悲戚之色,面容肃穆地叩头,“弟弟,明白了。”
“去吧,两天后的谢恩宴,带着你福晋和女儿去,不管四福晋让谁作陪,你都要不卑不亢,临走前说一句希望两家常来常往的话就成,剩下的,就让女人们自己处去吧!”
目送尹德离去,法喀又“咳咳”起来,伸手召策定上前。
策定抬起头,深深地望了法喀一眼,“阿玛,您,您还有多久……”
他想让阿玛一直活着,至少,他没了亲娘,还有阿玛在,能尽孝心。
但阿玛心意已决,他也明白死亡于阿玛而言,不再可怕,而是解脱。
“若无意外,两年吧!等皇上不再关注牛痘一事钮祜禄氏到底参与多少,阿玛就会带着阿灵阿一起下去见你玛法。”
策定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眼中泪光闪现,却无处发泄,只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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