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居内的动静自瞒不住胤禛,凭栏站了一会儿,素来冰冷的脸上多了份春意,沉声吩咐,“去,给宫里传信,让福晋下午早些回来,晚上拜师宴需得好生操办。”
苏培盛觑了眼胤禛的脸色,眯着眼笑道:“福晋眼光真不错,找来的师父一下子就把弘昭阿哥给治住了。”
胤禛抄起茶碗猛喝了一口,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是啊,策定有几分本事,法喀……也算后继有人。”
随即搭着苏培盛的手,朝前厅走去,边走边吩咐:“让膳房好好弄一桌酒席,爷要与策定痛饮,往后再也不用操心弘昭这滑头的魔童了,哈哈!”
酒席上弘昭磨牙,气鼓鼓地望着你一杯我一杯敬酒的两人,脸都快挤变形了,又看了看自己颤巍巍、完全端不住碗的双手,恨得双眼都要滴出血来。
弘晗、弘昕边扒饭边偷笑,该,魔王似的二哥也有今天,真是该!
胤禛、策定丝毫不受影响,该喝喝、该吃吃,推杯换盏间,一个有意无意试探对方的意图,一个言语中透露着阿玛夺爵后的落寞。
策定垂眸,举杯沉声表示:自家这一房被冷待数年,好不容易得了赏识,有个机会重现人前,如何能不抓住?还请雍郡王今后多多照拂。
“我这混世魔王托付给你了,往后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胤禛拍了拍策定的肩膀,再敬了杯酒,未再多言。
弘昭愤愤地瞪着阿玛,特意抢过胤禛夹到筷子上的鸡腿,“不给他吃,我要吃。”
策定不威自怒地笑,轻声道:“多吃些,下午继续,确实要补补腿。”
弘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翻白眼,嘟囔着小嘴谩骂个不停。
胤禛看的直乐,捧着汤碗不住抖动肩膀,弘昭这小子总算是遇到克星了。
宜修刚把太子妃逗笑,就收到胤禛的传话,瞬间喜上眉梢,叹道:“哎呀,不容易,终于有人能治住小魔头了。”
太子妃摸着一袭粉红色旗装的女儿,明德眼波流转间可见活泼灵动,扯着宜修的袖子问情况,知道弘昭被策定管教成功,三人不由地开怀大笑。
沉静如水的太子妃眉宇间多了份喜色,好奇道:“你请的是谁,竟比永谦、十三弟、大哥更出色,直接把弘昭拿捏住了。”
宜修略带伤感的打量着太子妃,半躺在床榻上,淡蓝色的衣服衬得她更为木然,多了沉稳却失了灵动,思及这两年她的遭遇,笑着回她:“是法喀舅舅的长子,也是太子姨母的继子,姨母(赫舍里氏)很喜欢你送的首饰呢。”
“那就好,四弟妹,我真羡慕你,宫外这时候又热闹起来了吧?可我……陷入红砖绿瓦之中,高高的宫墙啊,锁住了我的人,也困住了我的心。”
康熙四十四年一月,太子妃再度有孕,太子大喜,开心不过两月,三月初,刚用完午膳太子妃就在毓庆宫内毫无症状地流产了。
康熙和太子大怒,几番追查,却只抓到两个侧福晋的首尾。
太子当然不信,仅凭侧福晋就能算计到太子妃,但再不信、再不满,康熙已认定是毓庆宫内妻妾争斗,导致好不容易盼来的嫡皇孙没了。
没来由地对太子妃有了几分失望,又赶上苏麻喇姑病重,最后以侧福晋被圈禁草草了结此事。
父子关系随着太子妃流产、苏麻喇姑去世裂痕愈加僵硬,太子妃好不容易坐完小月子,还得为丈夫和公公操心。
一方面强掩内心苦涩,劝太子不要在和康熙生闷气,哪怕是为了重病的苏麻喇姑,也要与康熙和解;
另一方面强撑着身子,配合贵妃,和四妃一起操办端午节、七夕节、中秋宴……直到苏麻喇姑的丧仪,彻底病倒了。
康熙怕太子染病,不顾太子的反对,把太子妃挪到了咸安宫。
太子妃对此倒看得开,除了她端方矜贵,从未有不体面的时候,自不会抱怨以外,就是她在毓庆宫流了个孩子,难免伤感。
在咸安宫休养也好,偏僻是偏僻了点,却也远离六宫纷争、天家父子争执,清静多了。
太子无奈,只能三五不时地越过半个紫禁城,探望太子妃,见太子妃日渐好转,也不再和康熙僵持不下,说了几句软话。
康熙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太子妃识趣儿,太子也低头了,过个年,胤礽和康熙的僵局也暂时打破了。
太子妃却不想回毓庆宫,就这么在咸安宫住下了,宜修明白她的不易,自己没了孩子,公公不怜惜就算了,丈夫又钻了牛角尖,后宫还有一大堆要应付的人,谁不心累?
要不是明德贴心,太子妃免不得要陷入自耗的困境之中。
世人都说太子妃、皇后好,唯有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才明白荣华富贵抵不过万千寂寞,那种高处不胜寒的落寞感,除了她们自己,谁也无法感同身受。
宜修深知那种感觉,顺着太子妃的话,说起了宫外的景色,“三月天,梨花满枝头,处处蜂蝶舞,如薄雾含烟;远处的杏花和海棠竞相争放,红白交错之下,是满地的芍药、牡丹,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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