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李嬷嬷上前给宜修捏肩,转了转眼珠,沉思片刻,“自从策定来府上做师父,弘昕小阿哥可活泼了,再也不是天天要抱要睡的小懒虫了。”
宜修笑着卸了耳坠,叹了口气,“这孩子能跑能跳,往日就是不爱动,好在策定主意多,先是小人书,又是话本子,又是陶响球、弹弓、陀螺、鲁班锁、青玉鸠车等,可算是把他给拿捏住了。”
“也是福晋,不计较他教唆小阿哥当‘细作’。”
宜修涂着香蜜,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他若管不住弘昭,便是有百般才干,本福晋也只当他是寻常。”
床幔被人拉开,宜修扶着李嬷嬷躺入,望着床幔上牡丹纹样,慢慢悠悠地捋着思绪。
文人一生最重名利,王士祯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为了身后名,为了子孙和家族,哪怕原先只是想让关门弟子齐方起争气,一举夺魁,现如今……定会出十二分力,助齐方起连中六元。
若说连中六元定当青史留名,那教出个连中六元的弟子便是万载荣光。
更别提齐方起那连中六元、文曲星下凡的名头,会让他在仕途平步青云,子孙依靠这位小师叔安稳度日,家族之人得他照拂更能在朝堂上有依靠。
可以说,只要齐方起连中六元,王士祯身后名了,王家及子孙再无忧矣。
齐方起要能尚主,前途更是不可限量,王士祯定会开心的跳脚,王家将打破他在官至刑部尚书、身膺清初文坛领袖的辉煌顶峰,始终牢牢占据大清文坛魁首的位置。
王大人,莫怪我算计一回,实在是局势所迫。八公主留京,乃是敏妃和胤祥的执念,我连赵御史的儿子赵振毅都放弃了,一门心思扶持齐方起,想必您也会体谅我的。
齐方起,我和你师父费尽心思,你若敢让我等失望……哼,死都便宜你!!
除了胤禛、弘晖,这还是第一回如此在男人身上布局谋划呢!
失败……门都没有!!!
白日和染冬叙旧,到底也困乏,问过弘晖已然睡下,烛火摇曳中宜修沉沉睡去。
王府书房内,烛火依旧亮眼,齐方起从王士祯手中拿过一篇策论,一边抄写,一边点评,“此策论以融合为主,行云流水却不空洞,尤其是改土归流的主意,相较于他人,以屯田灭其根、人随西向南迁,有些歹毒了,但对蛮夷不受教化者,也算恰当。”
看到齐方起如此勤奋,王士祯眯眼捋着胡须,惬意地感慨道:“哎,年轻就是好,你才入我门下三年,却胜过旁人三十年,我似你这年岁,还在研读《大学》呢。”
正在抄写策论的齐方齐一听,手不停歇,头微微上扬,好奇地看了一眼问,“前两年梅先生给您下帖子,说与您是旧相识,您却不肯去,可我记得您好像说过,曾与他论数术,为何……不肯应帖呢?”
听到齐方起的话,王士祯摇了摇头,双眼却流露出一丝缅怀之色,“我与他却有私交,自十八岁与他同游江南,一直没断过书信,奈何……他终是弯下了腰,接受雍郡王的招揽。我若与他走得近,难免会被划入雍郡王一党。再说旧相识,陈梦雷、李光地还是老夫的故旧呢,连诚郡王邀老夫一同修书,老夫都不没应。他梅文鼎一下贴,老夫就去,岂不是平白跌了身价,哼!”
“呵呵~”边上抄《大学》的王平岭没忍住笑了出来。
王士祯抬眸一看,鼻腔里哼出一个字,“嗯?”
王平岭立马低头继续抄书,再不敢多嘴,心里却腹诽个不停:好歹我是亲孙子呢,对着小徒弟,可比对我亲多了,哼,偏心!
“加抄二十遍!”
“啊~”王平岭哀嚎一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士祯白了他一眼,“啊什么啊,再加十遍!”
“别别别,不就是二十遍吗?抄,我抄!”王平岭哭丧着一张脸,埋头苦抄,再不敢抬头。
齐方起又拿过一片策论,继续抄写点评,顺带给比他大三岁的师侄解围,“师父,我记得您好像说过,您与赵执信、蒲松龄也是好友,那您年轻的时候,与他们一同参加过会试、殿试吗?”
王士祯一听蒲松龄,脸上不由地浮现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静静的倚靠着书架回忆着过往,“老夫和蒲松龄乃是偶然相遇,当时他是毕际有的西宾(私塾教师),但一见面,我二人便如故,成为了诗文好友。听说他写了《聊斋志异》,老夫很感兴趣,甚至曾和松龄写同一人和事,如《林四娘》和《小猎犬》。不过,他科举不顺,中举后屡次不顺,仕途就更别提了,可惜了。”
提及赵执信,王士祯脸色不虞,“赵执信说来,算是老夫的甥婿,哼,也就那样。他啊,总论诗强调‘文意为主,言语为役’,其诗文深沉峭拔,亦不乏反映民生疾苦的篇目,也算可以。但你不要学他,咱们走的是实践“神韵说”的路子,别被传统文人那套给影响了。雅还分大雅、小雅呢,何必拘泥形式。重诗词、策论不错,也该高度评价小说、戏曲、民歌等通俗文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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