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警举目远望,江涛拍岸,江风阵阵吹拂,怪石横七竖八的倾倒着,形态各异,这里便是京口最大的渡口—悬门渡。 从北方渡江而来的流民,往往从这里上岸,再行疏散。有的人就直接被安置在京口这个侨置郡县。 若是在南方有亲戚的,可以再往南边走,去投亲靠友。 烟波浩渺,江面氤氲,江水的那一边,几条小船荡漾着,破落的乌篷让这条本就简陋的小船显得更加风雨飘摇。 现在它正翻过层层波涛,艰难的向渡口靠近。 只见江边的一字型横石上,一位少年,身着白衣,一手执经卷,你甚至从他的背影都能感受到他周身的仙气。 魏晋时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士大夫最为离经叛道的时代。这个时候的士人们,喜欢穿白衣,那些古人争破头的什么朱红、恶紫,彰显身份的颜色,他们根本就不屑。 沈警看到此人,微微一笑,便从容的靠了上去。 在一群穿的破破烂烂的上岸流民之中,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少年,显得格外惹眼。 “今天的收获也不大嘛。” 少年面朝江面,背对着沈警,喃喃自语。 手上的经卷,自从打开就没再翻过一页,少年根本没有心思读书,又一条小船靠上了岸边。 船上的人有老有少,他们神色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子兴奋,一支竹竿撑住,渡口的差役放下了舢板,妇女们率先跳上了岸。 接下来,几个壮汉护送着孩童们也跟了上来,这船人之中年纪最大的老者,看起来已经年逾古稀,毛发皆白。 在几个后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登上了岸边,当瘦弱的脚掌踏上岸边的湿泥,老者干涸的眼眶里,瞬间就盈满了泪水。 “多少年了,老朽真是没想到,还能活着踏上汉土!”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少年扫了一眼,遗憾的摇摇头。 也没有能看得上眼的,他遗憾的想到。 “某听闻,鹰扬将军有一位外甥,人生的潇洒,武艺更是当世数得上的出尘绝伦,敢问可是阁下?” 何无忌收起了经卷,正要起身,身边却出现了一个黑脸略胖的中年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何无忌略略扫了一眼,便知晓了此人的来历。 “正是在下,沈参军有何指教?” 啧啧…… 这个年轻人,真是不客气,他就不能给个机会,让他好好的炫耀一下自己的智慧吗? 沈警在他身边坐下来,对他嫌弃的目光视而不见。 “指教谈不上,某只是听说,何博士是刘将军最信赖的人,最近正在积极为北府招揽人才,不知是否有收获?” 何无忌微微一愣,颇有些疑惑。他忽然想到,此时此刻,沈警似乎并不应该出现在京口。 “收获倒也谈不上,京口之地本就人才济济,尤其是能征善战之士,更是多到数不清,我也不过是帮帮忙而已。” “倒是沈参军,我听闻,沈参军接了谢将军的差事,要护送王夫人他们去会稽,怎么会停在京口?” “难道,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虽然何无忌不是北府的人,但对北府的稳定也十分关心,他本能的认为,发生在沈警身上的事,或许也会给北府带来麻烦。 沈警拍着冰冷坚硬的礁石,哎哎叹气。 “何博士莫急,等到谢将军来了,你就全都清楚了。” 浩渺的江面,给了沈警无限的灵感,他突然感觉身上奇痒无比,所有的毛孔都在向他抗议。 洗澡! 洗澡! 老汉你该洗澡了! 然而,洗澡是不可能洗澡的,作为堂堂的天师道虔诚信众,他沈警严格贯彻半年洗一次澡的原则。 不到日子,坚决不下水! 抬起手指头,这边搓搓,那边搓搓,尤其是这脖颈、前胸附近,一向是沈警的最爱。 泥量丰富,轻轻一搓,就可以带给他百倍的幸福。 “我听说,何博士自从到了京口就常在江边闲坐,既赏景,也观人,南渡流民中的不少好汉,全都是被你挑选出来,送入北府的。” 何无忌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这个沈警,满打满算到京口也不过两三天吧,怎么对他的情况了解的这样清楚。 听闻,谢将军也有意让此人在帐下谋事,现在看来,他果然是一位狠角色。 不过,想到他们沈家这么多年来跌宕起伏的命运,何无忌也为他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