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稍等,岚儿且去更衣。”抱着琴的女子低眉顺眼,盈盈一礼,退出了几步才转身离去。
“吴公子,那趁这功夫,柳儿陪您玩个行酒令如何?”怯怯的少女见场中只有她身份最高,于是怯怯地开口。
“哟,柳儿胆子大了不少啊,都能在吴公子面前说话不哆嗦了!”
走入无人的屋子里,抱着琴的女子放下古琴,被琴身遮挡的腰腹处衣衫早已染上了血迹,他解开宽松的衣袍,少年的身躯上布满了伤痕,还有大面积的血肉不断腐坏,全靠香料遮掩,而他的心口,极冥图纹下,是一只黑色的手印。
……
禁忌术法,或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或是残虐无度有违天道,禁法傀儡兼得两者。
傀儡之术,首先操纵的是新鲜刚死去的尸体,能够改变身体容貌,甚至可以改变物种,只是代价的强弱不尽相同。其代价便是在傀儡行动期间,承受尸体本该发生的腐败溃烂,丹药无效,改变越是剧烈,代价也越大,比如在北冥时林岚以人类尸体假扮成澄可坚持多日,然而后来以妖狼假扮自己装死绝对撑不住一天。
早在百经阁外那一场谣言之前,林岚已经着手准备起了这些,仅凭铅华势必隐藏不住,那就换一具没有手印的躯体罢了,此事过后,应该不会再有人要掀他衣服看了,在嘉城也算小赚了一笔,那么琴女岚儿也该退场了。
……
“岚儿呢,怎么还不来?”
这一夜,青楼勾栏里的头牌琴女莫名失踪了一天,被人发现时已至翌日夜半,一日之间,宛若天仙的女子肤色青白,半身腐朽,面容难辨,体内脏器几乎化作了一滩脓水,还有蛆虫在其中蠕动,这一件事情后,嘉城里的风气倒是清净了不少。
……
林岚为了和傀儡交换一天都没有去见红烛,不过即使见到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有点不想见到红烛。
前日在峰顶的的确是傀儡,可操纵傀儡的仍然是他,被允许离山的一刻,他看着少女一脸无辜地被人保护在身后,而他不得不狼狈地遁走。
分明自同一地走出,分明同样孤独无依,同命不同运,若说他对红烛没有半分艳慕是假,他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单纯的羡慕还是怨恨,所以他想,还是暂且不见少女为好,而且恐怕少女现在,也不想看见他吧。
……
红烛瘫倒在床上,手中举着林岚赠她的藏玉,她不确定林岚冷眼看她坠崖时到底想着什么,几番舍身相救无可否认,或者他早已看破了骗局,还是他另有什么谋划?红烛不得而知。
藏玉的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可能是她坠崖时被碎石砸到了,而她也能感受到她和林岚之间多了一线裂痕,她愿意继续信任他,反正除了林岚她也别无选择,可她发现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关于少年的一切,她亦已经不能确定这份信任会不会遭到背叛。
……
“程遥,为师可是信任你,才会这么逼迫一个弟子,可现在,你想说些什么吗?”
刘长老轻轻一叹,程遥是他的弟子,他岂会不知林岚所言非虚,红烛指名同居的弟子也是程遥安排的人,当然本无恶意,只是好找机会向红烛献殷勤,刘长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至于流言自然也是程遥找的人散布,可他一再保证少年的确修习了禁法,刘长老相信自己徒弟,才有了怂恿其他长老一同逼迫林岚之事,可那夜在峰顶,少年狼狈离去,他也觉得脸上火烧火燎,此行此举,哪里称得上是玄天长老。
程遥躬身执礼,疑惑而难堪,“弟子保证,的确见过无相身上的手印。”
“不久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刘长老叹罢。
“弟子,一定会揪出他的真面目来的。”程遥不甘道。
刘长老负手而立,背对着程遥看着屋外云烟中的山峰隐现,道:“你在众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而且聪慧稳重,日后的成就必然比我这个师父要高,你要做什么为师都不会再管束,只是女子虽好,但红颜祸水,切莫踏上歧路,误了自己一生。”
……
是夜,星疏月朗,是个静谧的夜晚,少女早早地就入了眠,四仰八叉,睡得毫无形象。
均匀轻微的呼吸随着她胸膛的一起一伏有规律地传来,听在来者的耳中却觉得喧嚣吵闹,一只白皙的手掌探出袖摆,微微抬起对准了少女的胸膛,来者浅浅一笑,“安静点吧。”
少女猝然睁开了眼眸,胸腔里传来能将她撕裂般的剧痛,她却侧过脸庞来,连日的禁法杀人之事闹得她心烦不已,作为当事人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次杀人者居然敢在风波未定时再现,她非要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
明亮的桃花眼里映出了来人的模样,长发未束,白衣如新,少年俊美温和,嘴角衔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
心口猛然传来的剧痛将他惊醒,视野朦朦胧胧,但看着并不在自己房中,林岚捂着胸膛缓缓跪在地上,与他视线齐平的是少女紧闭双眼的面庞,脸上似乎还能够隐隐见到一抹泪痕。
鬼魂索命,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是个靠着怨与恨展开的禁法,黑色手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