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手中的这块木料是一个略有些不规则的圆柱体,在细细的端详片刻后,他直接开始动刀。
底稿和辅助线一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纯粹是多此一举的东西。
雕木雕石,雕金雕玉,炼气期至筑基巅峰,整整八十六年研习雕工,只为对心境的磨砺,每一种雕刻材质都已烂熟于心。
木雕的刻刀并不止平刀一种,通常还要配合一些其他刀具的使用。
只是在江燃手中,一把平刀却被玩出了花来,每一次落刀都恰到好处,引得木屑纷纷扬扬洒落在桌面上。
他的手比最精巧的仪器更稳,力度更是轻重自如,以至于在旁人手中颇为费事的雕刻,变得既轻松又写意。
只用了数分钟而已,手中木料已有雏形,看身形是一位女性。
“萧师姐,此时的你,也应该刚刚拜入清风门不久吧?”
他手中木雕的形状,伴随着心中低语愈发清晰。
飞扬的裙角,窈窕的身段一一在刀下成型。
他之所以雕刻萧师姐的模样,并不是对其有爱慕之心。
这位师姐,在他炼气期的时候,教会了他用木雕来调整心态。
石雕玉雕等等,便是多年后他触类旁通,自行领悟的窍门。
萧师姐在修炼至筑基巅峰,晋升结丹的前一刻,领取了一个宗门任务,只为凑够贡献换取增加紫丹成功率的机会。
她不曾奢望凝结金丹,那是惊艳绝伦的修行天才,亦或有着深厚背景的修士,才能够展望的境界。
可仅仅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心愿,也并未达成。
她在任务途中,遇到了魔道修士,不但遭受百般折辱,死后还被炼成了铜尸不得安宁。
至后来清风门被灭,江燃依然忘不了,逃离时在清风山脉中,那具如同木偶的尸体。
在他凝练元婴,灵识常驻后,沿着当年最后看见萧师姐的清风山脚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搜寻了十六万里,也没有感应到任何气息。
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拿起过刻刀,毕竟这世上调整心态的法子,也不是仅仅只有雕刻一种。
时至今日,江燃见猎心喜,再度拿起了木料进行雕刻。
他以为的技艺生疏这种情况根本没有发生,每一刀的轨迹都烂熟于心,每一刀落下都胸有成竹。
八十六年,凡人也能把一门技艺练得炉火纯青,更遑论修士。
木雕的手脚和身体细节很快随着平刀的上下翻飞被雕刻出来,全都显得栩栩如生,看上去比最为精致的手办都生动。
江燃眼神落在木雕之上,平刀缓缓上移,刻画好脖颈的细节后,便准备雕刻人脸。
令他预料不到的情况再度发生了,往常很多年一旦回想便历历在目,记忆里那如同泥塑的萧师姐眼角的痣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正当他要落刀雕刻萧师姐的脸时,赫然发现自己竟不能瞬间想起来她的模样。
和先前回想三国演义多少回目的事一样,这种绝大多数清晰中偶现的模糊态,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可刚刚明明用灵犀术证实了心灵本质没有发生改变,那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他感受着神魂那如渊似海却不能动用的威力,也没有察觉到修为或心神境界的退转,好似偶尔出现的遗忘成了本能。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江燃又用反推法想起了萧师姐的长相,挪动平刀准备从眼睛开始雕刻。
木雕本是一种调和心态的方式,他此刻心中愈是凌乱,就愈是不能仓皇失措。
于是江燃选择了继续。
刻刀即将落下之时,半掩的书房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声。
“雪后有心一杯茶,闲来无事乱翻书。”燕玉情唇齿微动,浅浅低吟的同时推门而入。
她身上红裙又换了款式,类似于秋冬季的改良款国风长裙,脚下的高跟鞋也换成了白底红面的绣鞋,长发顺肩而下,一派国色天香。
“江先生三更看雪,巳时观书,当真是风雅和洒脱兼具……”她话音未落,和抬眼看向自己的江燃对视,眨了眨眼,有些呆呆傻傻的样子。
她是真没料到江燃会把角落里的木料翻出来,看桌上的木屑,应该已经雕刻了一段时间。
“你还会木雕?”她又忍不住心底的惊疑,江燃当真只有二十岁?
书法、武道、心性,她全都被碾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木雕,对方确定是来给父亲治病,而不是为了打击自己才出现在燕山么?
“略懂。”江燃只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低头一看不免有些恍惚。
他手中平刀随心而动,在燕玉情推门而入的时候,已刻好了一只眼睛,细细望去,竟和燕玉情的桃花眼别无二致。
也即是说,听到燕玉情声音的时候,他下意识按对方的容貌落了刀。
“想不到江先生身为武道宗师,也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燕玉情莲步轻移,走到江燃身后,语气中略有几分揶揄。
她进门之时和进门之后两句话,不但让江燃雕错了一只眼睛,也让雕刻进程彻底中断。
“雕刻,能磨砺浮躁的心性,于修行来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