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芹想起汪俊在晚报上发表的小说,其中有一个情节:某教师被派去写大字报,一天里写了好多。可最后标语挂起来时,字倒起来了,有人说这是故意破坏。教师一时间就被打成右派,先是去牛棚改造,后又被逐出家乡,远赴西北接受“再教育”。她不禁想,那个教师的原型不会是汪俊的父亲吧?如此说来,他是有教育情节的。
夏日的江南,闷热、潮湿,青石板路经雨水冲刷,映出微微弱弱的光亮。汪俊带着几个大学生,走在街市、小巷,很是惹眼。
“哈哈,富贵啊,多攒回来的?到家里坐啊。”说话的是一个卖茶叶的老板。
“富贵啊,在哪里发财啊?”一位和汪俊年龄相仿的中年人,边炸臭豆腐边招呼汪俊,眼睛却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小芹和两位男生。
“你们要不要吃点儿,尝尝吧,会习惯的,蛮好吃,据说有营养。”汪俊指着油炸臭豆腐对几位大学生说道。
两个男生似乎对吃食来者不拒,笑着连连点头。小芹则还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
汪富贵笑笑,让老板多炸几份。他和几位大学生往摊前一站,招来不少围观的人。
”富贵啊,你这做的什么生意啊?伙计都是些娃娃呢。“摊主没把汪俊当外人,有啥说啥。
”哈哈,哪里是伙计,这几位都是大学生咧,北京大学听说过吧?他们是来招学生的,你娃几岁了?“汪俊笑着问摊主。
”那几位先生去屋里等吧,好了我给你们端进去。里面有风扇,凉快。“摊主于是把汪俊他们往餐厅里面让,脸上挂着殷勤的笑。
汪俊以为摊主只是门口摆个小摊,没成想人家是大餐厅的老板,满眼都是欣赏。”那我们午餐就在你这里开荤了。臭鳜鱼有吧?“汪俊问道。
”有有有,先进去坐吧。“摊主一叠连声地说道。
”唉,这中国人,吃东西太有学问了。都说吃香的、喝辣的。好些地方,这臭的却是最出名的。等一下让你们尝尝这里的名吃:臭鳜鱼。"汪俊接过摊主端进来的油炸臭豆腐,边笑着说道。
“嗯,都臭到一块儿了。”小芹笑着说。她从来没吃过这些东西,简直闻着都胸闷。
“汪总,您要不来当我们打工子弟学校的校长吧。”小芹认真地对汪俊说。
汪俊愣了一下。小芹从来没有把权力往外推过,他心里暗暗琢磨着。“为什么?你不会是想找个老人吧?我可没那么老,学历也不够格啊。”汪俊笑得竟有几分腼腆。
“您可以当个名誉校长,好多学校都请名人,企业家当名誉校长的。可以壮门面。”一个男生边吃边说。
小芹想: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壮门面。她皱了皱眉,低头吃臭豆腐。
臭鳜鱼不一会儿也端上来了,摊主,也是老板,大概还是厨师,笑着告诉他们,桌上的木桶里有米饭,随便吃。几位大学生喜形于色,小芹也是第一次听说,餐厅里米饭随便吃。
汪俊择了一块鱼,放在小芹的碗里:“慢点儿吃,小心炸着。”小芹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歙县不大,但名气不小,名人辈出。陶行知,名声就很大,汪俊带几位小老师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拜谒这位中国教育家的故里。
晚上回到汪俊堂弟的酒店,他堂弟就把汪俊拉到一边,跟他说有老表想跟上他一起进京。
小芹独自坐在房间里。床是硬木的,打成了古时闺房的模样,有蚊帐。屋里的灯罩也是木制的,映在昏黄的灯光里,古朴,静谧。窗子是雕花的,阳光中推开去,满眼都是盎然的绿意。夜晚的此刻,溪水被月光映得亮亮地,冲刷着顽石,一刻不停歇地流过。
小芹想着陶行知的那句名言:“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
靠窗是一个长条的桌案,边上有一把明式太师椅。小芹坐下来,望着天上的月亮,再看看被月光映照的溪水,这才是诗情洋溢的所在啊,小芹心里对自己说。
汪俊的确有教育情怀,他的老家在江西腹地,山清水秀,肥沃的红土地被崇山峻岭包围着,交通不便,人迹罕至。他印象里,家乡最美的是山歌,是竹林。
歙县这里与家乡相隔不远,却是蜚声海内外。这里的人,也是远走他乡,衣锦还乡后,就大兴土木,盖了这许多的宅院,世世代代地,到现在都成遗迹了,旅游也就兴旺起来。
可自己的家乡呢?家家户户都讲什么多子多福,人丁倒是兴旺了,可贫瘠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这麽多人。他也带兄弟们出去打过工,可城市的费用高,到手的钱并不多。他也很苦恼。兄长总说他搞得都是闲事,不如干个施工队,来钱快。想到这儿,他觉得小芹带两个男生一起来是对的。家乡的确缺乏教育,但人们对教育的轻视才是贫穷的根源。
从歙县离开时,汪俊往车上搬了几方砚台。两个男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汪俊则大气都不带喘的。小芹看着汪俊精瘦的身躯,心想:那两个男生才真的是”缺练“。她禁不住抿着嘴笑了。
子弹头继续向前,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在一个黑顶,黄色土墙的院落前停下。车后面已经追过来一群一群的孩子,男孩儿都赤裸着上身,女孩儿们穿着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