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嘶吼,想要尖叫,可数年无人沟通,他甚至忘了怎么说话,喊出的声音仿佛被拔了舌头的伥鬼,嘶哑难听,似哭似笑。
他是怎么生出恨的呢?
是滴落的雨穿透他不生不死的灵魂,而他早已忘了雨水滴在身上的感觉时,他生出了一点恨。
是他被困在十米之内的圆里整整九年,连这里有几根草都数遍,却依然要面对同样的循环时,他生出了一点恨。
是他看遍星辰与太阳,甚至忘了生而为人的感觉时,他生出了一点恨。
他是懦弱的,又是勇敢的。
他懦弱到不敢因为遗忘去恨,又勇敢到用孱弱的身躯护住了那三个人的性命,可时光磨掉了他生命里的一切坚强与脆弱,他被掏心挖肺的孤独折磨到疯癫,不断以头撞地,却同时被生与死抛弃。
他在时间的牢笼里被困九年,连疼痛都是一种奢望的时候,点滴恨意终于汇成滔天巨浪,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
那恨意如燎原烈火,又如沸水淋身,烧光了他身体里爬满的蜱虫,烧得他的灵魂满是燎泡。
可它那般新鲜,那般热烈,滚烫的恨意烧穿了囚禁感知的牢笼,他终于在无望的生命里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力气。
越恨就越痛,越痛就越有活着的感觉。
他日夜诅咒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他们挫骨扬灰。
他在爱里化为灰烬,却又在恨里浴血重生。
时光放缓步调,如同执锯的行刑者般缓慢地切割他的肉I体,就在恨意也濒临极限的时候,他终于被系统唤醒。
现实里的三分钟,是宋磬声饱受煎熬的三个月。
苏醒不过短短一瞬,宋磬声的额头和后颈便同时渗出冷汗,他脸色惨白,褪去血色的唇瓣哆嗦不停,麻痹的手脚有种难忍的痛痒。
系统吓了一跳,它知道这是惩罚,也知道这是必走的程序,可它不知道竟会对宋磬声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
宋磬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毫无预兆地瘫软在地上,像条被甩上岸的鱼一样抽搐起来,他大张着嘴费力呼吸,因痉挛而变形的手像鸡爪一样拧在身侧,喉咙里甚至发出了骨骼错位般的“喀嚓”声。
系统看着检测仪上乱窜的数值,慌乱成了一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断抽搐的宋磬声踢到了柜子,这点响动立即招来了隔壁佣人的注意。
宋磬声是佣人里的特殊存在,隔壁也收到过叮嘱,因此不敢马虎,听见异响便出门敲响了门,“念生,你没事吧?”
连续三声无人回应,他立即转身拿起厅里的电话拨向宋菱。
隔着电话听不清宋菱的吩咐,只见那男佣一声“知道”后立刻挂断电话,冲过去几脚踢开了宋磬声的房门。
这巨大的响动引来了许多人的围观,原本休息的人纷纷推门出来,离得近的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抽搐的宋磬声。
“嘶——”有人捂嘴惊讶:“不是中午刚来,怎么忽然成这样了,是不是有什么传染病?”
旁人扯了她一把,一个眼神对视,先出声的那个已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宋磬声虽只来了一天,可一个宋菱就足以奠基他的地位,有没有传染病,都不是旁人能说道的。
男佣挥开围观人群,随手指了两个心细的女佣去做事,一个去向宋菱报信,一个去叫姚园的医生。
三分钟后,喘着粗气的医生到了,宋磬声的状态也不似一开始那么糟糕。
只是医生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宋磬声被抬上担架,一场因他而起的骚乱也因此而止。
听到消息的宋菱并未赶去现场,她只远程拨了通电话,问了问宋磬声目前的状况。
医生道:“身体检测的结果非常正常,各方面数值也在健康波动值内,忽然抽搐痉挛不排除是精神方面的疾病,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的。”
宋菱皱了皱眉,冷言道:“做个脑部CT,再找个专业的人看看他有没有暴力倾向,顺便验个血,看看他有没有染上什么不该有的病。”
探明了宋菱的态度,医生心里有谱了,原先佝偻的腰背顿时一挺,姿态放松了不少,“好的,我立马安排。”
“对了,”电话即将挂断前,宋菱忽然叫住了医生,许是想到那张惹人心怜的脸,又或许觉得自己太过冷血,她还是软了声音,多叮嘱了一句:“仔细着些,别吓到他。”
医生刚挺直的背瞬间又弯了下去,隔着电话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亲自安排,亲自监督。”
电话挂断了,被一帮人围拥着的宋磬声也终于醒了过来。
涣散的眼神毫无落点,耳边响起的询问声远的像在天边,宋磬声怔怔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许久才回神。
系统一声爆哭,而后连声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几乎被念到冒烟,半晌才换来宋磬声一句有气无力的“算了”。
他实在无法昧着本心说出那句“没关系”。
他被拖进最黑暗的记忆里生生熬了三个月,几乎要迷失在那里时,才被系统唤醒。
说不怨是假的。
可同时,再次经历的这三个月也像鞭子一样狠狠抽在他所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