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阴暗与罪恶,冷眼瞧着无辜者的沉痛与哀嚎,像是最公正的法官,不带一丝情绪地搅动着犯人的脑浆,挖出了他所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在这个过程里,他难免产生一种被罪恶侵蚀的错觉。常年与恶交锋,次次目视深渊,日子久了,他整个人也像是陷入了挣不开的沼泽地,浑身都是来自恶意深处的洗不尽的泥泞。
审讯终了,答案已出,罪犯也已毙命。
血淋淋的人又按着来路被拖走,鞋尖拉出两道长长的血线,为这房间里经年累月积攒出的血腥气添了不甚重要的一笔。
裴野鹤坐回原位,疲惫后仰,闭眼小歇了两秒后,他再次拿出手机翻看起和宋磬声的通话录像。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起来,属于人间的温度再次重临他的心脏。
他点开宋磬声的头像,恢复了一贯的无赖语气,【好饿好饿好饿,想吃你想吃你想吃你。】
宋磬声回得倒是快,但只有一个符号。
【?】
裴野鹤手速飞快:
【不能?我,要(爱心)我!!!】
宋磬声:【别贫。】
紧接着又是两条信息:
【下班就出门,接你去吃饭。】
【吃人犯法。】
第104章
宋磬声是直到车辆行至中途的时候, 才忽然动了接裴野鹤下班的心思的。
黑色的车辆没有停留,在听到他吩咐时,就沿着大道径直前行, 一路行至监察厅门前。
这是一座深黑色的圆堡形建筑, 墙壁上布满了繁复的深紫与灿金色花纹,看上去庄重又华丽, 不太符合古华一惯的古拙低调。
数个卫兵手持枪械,身姿笔挺, 成两排守在监察厅的大门口, 透出一股不用言明的威压。
宋磬声毫不怀疑, 如果不是他们眼熟这辆车的编号, 车辆刚停在门前,迎接他的或许就会是数支黑压压的枪口。
宋磬声按下车窗,隔着数十米的距离遥望着这座建筑, 这座少有的、特意背光建立的建筑。
监察厅是建国初期成立的部门, 这座建筑经过多年修缮风格已经变了,可唯一不变的就是背阳的朝向。
白天的时候背着光, 只有日落时分才能迎来正向的太阳,倒是隐隐贴合了监察厅的成立初衷。
建筑右侧是一栋长条状的低楼,四周没有门窗,乍眼一看很像一个骨灰盒。
“刘师傅, ”宋磬声有些好奇, “那间屋子没有门吗?那是什么地方。”
刘师傅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正要说话,却对上了宋磬声那双明澈纯净的眼睛, 那些解释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对纯稚的孩子解释什么是死亡一样, 好像总得斟酌出一些童话一样的描述,才能保护他眼眸里的纯净。
可老刘是个粗人,他犹豫半晌,还是干巴巴地说道:“那是焚尸区。出入通道都在地下,一些死去的犯人会直接从地底最后一层运往焚尸区,由专人处理他们的尸体。”
监察厅每天究竟要死多少人,才会专门在隔壁建一个焚尸区啊。而作为监察厅厅长的裴野鹤,每天又要面临多少死亡与罪恶?
仅仅只是想想,宋磬声就感到了窒息。
旁人只看到裴首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可谁会想到权力之下的他又承担了多少?
裴野鹤的天赋让他拥有了极度敏感的情绪感知能力,这样的感知力既可以让他轻易识别其他人话里的真假,但也无可避免地会让他被那些负面情绪包裹。
血腥、暴虐、残忍、恐惧……
这些负面情绪远比罪恶本身更令人窒息,常年翻看罪犯卷宗的人尚且需要心理干预,遑论直接翻看他人记忆,触碰他人情绪的裴野鹤呢?
宋磬声心情复杂,一股说不出是怜惜还是心疼的情绪在他心口弥漫。
刘师傅精神一振,提高了音量,“宋先生,首席出来了。”
宋磬声抬眼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裴野鹤的身影。
他像是刚洗过澡,淡金色的头发还湿着,象征着权力与荣誉的帽子被他随意拎在手里,修长匀称的身形在贴身制服的包裹下更显挺拔。
一出监察厅的大门,他的视线就自发锁定了宋磬声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如逢春消融的雪,毫不掩饰的喜悦悄然流泻。
他一边挥手一边向宋磬声跑来,无视了周围齐刷刷敬礼的卫兵,像找到宝藏的孩子一样抱起宋磬声,开心地转了一圈。
宋磬声一声轻呼,下意识扶住他的肩膀,晕头转向地说道:“你慢点……”
裴野鹤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站稳之后就在他唇上落下热烈一吻,“我好开心!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下班?”
宋磬声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卫兵们落在他身上的惊异目光,他忍不住拉高了领子,欲盖弥彰般缩了缩脖子,低声道:“快放我下来。”
他整个人缩的像鹌鹑一样,小巧的下颌与温软的唇一同掩入衣领,裴野鹤亲不到他的唇,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不放!”
宋磬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不好在他同事面前驳他面子,只能退而求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