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是真火了,他冷笑道:“萧大人身为次辅,自然是盼着老夫致仕的,倒也不必连累旁人。
你今天只要说出道理来,高大人哪句话是暗示老夫致仕的,老夫也不是恋栈权位之人。
既然内阁有两人都盼着老夫走,老夫还能厚颜不走吗?”
徐党群臣一起嚷嚷起来,要求萧风把话说清楚,更有激烈一点的,已经开始向嘉靖施压了。
“万岁,萧风身为朝廷重臣,却仰仗道门身份,恃宠而骄,对当朝首辅如此无礼,岂是为官之道?”
嘉靖干脆把眼睛全闭上了,一副忽有所得,神游物外的架势。群臣明知是假,却也无可奈何。
萧风笑道:“你们不用急着向万岁请命,徐首辅都这么说了,我若说不出道理来,不用万岁降罪,我自然也没脸呆。
高大人说,当下不能给女子自由,提高女子地位,是因为女子柔弱,势单力孤,如幼儿怀璧,引人窥伺。
自古老弱妇孺等同,徐首辅年事已高,精力不济,身体文弱,比之女子也差不多了。
徐大人容貌俊美,而首辅之位,比起女子的美貌来,更加诱人,必然让人垂涎窥伺。
高大人这是以女子地位不能高的无奈现状,警告徐首辅,既然老了就该回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若不肯听他良言相劝,等到徐首辅孤立无援,黑灯瞎火,荒郊野外的时候,高大人难免不生歹心啊,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高大人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徐首辅竟然一点都没听出来吗,不应该啊!”
萧风这番言论,听得群臣无不啼笑皆非,萧风竟然把堂堂大明首辅与女子类比,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何况徐阶此时其实刚满五十岁,虽不年轻了,但还远谈不上老迈,比高拱也不过大了十岁而已。
只是徐阶确实身体文弱,而且也确实有貌美之名,否则年轻时也不会被点中探花了,这么一想,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比。
至于黑灯瞎火,荒郊野外,自然是不用担心的,可前面那句孤立无援才是重点,真到徐阶众叛亲离时,高拱会不动手?
徐阶心中一动,萧风的话虽然乍听起来荒诞不经,但想想高拱的为人和性格,徐阶越想越心惊,竟有些冒冷汗了。
高拱又气又急:“胡说八道,我只是说女子之事,与徐首辅有何关系,你这是胡乱攀扯!”
萧风看着高拱:“徐首辅相貌不美吗?”
高拱一愣,他总不能说徐首辅是丑八怪吧,何况那也不是实话:“自然是美的。”
“徐首辅不柔弱吗?若你不承认这一点,我从我府中女子中选三个人,徐首辅能打败任何一个,就算我胡说!”
高拱心里谋算了一下,以徐阶此时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打不过巧巧的,肯定也打不过张云清,剩下那个,多半就是柳如云了。
柳如云当年一个耳光打掉了柳下的两颗牙齿,威震京城,徐阶肯定没有柳下抗揍,两巴掌估计就要不禄了。
左想右想徐阶也没有胜算,高拱只得承认:“徐首辅案牍辛劳,身体文弱,对你家中女子并无胜算。”
“首辅之位不让人垂涎吗?若是果然如此,咱们三人一起辞官不做如何。
徐首辅年已半百,你也四十了,我今年才二十岁。而且我身居次辅,咱仨一起辞官,总没占你们俩便宜吧?”
高拱目瞪口呆,萧风这个混蛋是要掀桌子啊!
他辞官不做了,还是万岁的师弟,还是道门真人。我和徐阶辞官了还是个啥?
“内阁辅臣,责任重大,是万岁钦点,岂能儿戏?萧大人此言未免过于意气用事了。”
萧风笑道:“高大人,万岁面前,不可欺君。你就说,你有没有当首辅的志向。
若是你承认有,咱们也就不用辞官了,努力工作,积累功劳,升官是自然之事,更是荣耀之事。
但你若是不承认有当首辅的志向,那大明朝堂栋梁无数,各位大人哪个不是摩拳擦掌,想要为大明建功立业,又何必难为你做不愿之事呢?”
高拱进退维谷,他若说自己不想当首辅,别说嘉靖不信,百官也是不信的,而且萧风还非要拉着他们俩辞官以表心迹,这就很操蛋。
但若要直言自己对首辅之位垂涎窥伺,徐阶就在边上斜着眼睛看着呢,看来是已经生出疑心了,自己这些日子的附议不是白附了吗?
见高拱一时无语,徐阶轻叹一声:“这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我辈读书人,自幼束发苦读,寒窗十载,所为何来?
立言立德立功而已。以一腔热血,两袖清风,上不负万岁,下不负黎民。建功立业,报效朝廷。
这首辅之位,有德有能者居之。老夫不才,忝居其位,不过是万岁看老夫办事尚算沉稳罢了。
你们还年轻,再历练历练,若到可托付之时,老夫自当含笑归隐,赏雪画梅,逍遥度日了。”
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承认了读书人都想要进步,替自己和高拱解了围,避免被萧风拉着一起辞官。
又说得冠冕堂皇,每个标点符号都透着正义的光芒,带着忠君爱国的水印,连嘉靖都不禁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