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江湖险恶,大人请重新来过
「你的面子,算个什麽东西?」
锦江堤旁,细雨之中,赵都安声音冷冽,暴戾隐现。
他为这场会面,设计了三种应对姿态。
一种谦卑,原主本就欺下媚上,并不突兀。
一种不卑不亢,主打稳健。
第三种,最为激进,便是展现原本乖戾桀骜的人设。
在对方递出下马威后,他便确定了这个策略,一朝得势的小人,本不该忍气吞声。
这,才是最符合人设的打法。
至于裴楷之是否会被激怒,导致谈判崩盘?
他相信,以对方城府,应不至破防。
……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
雨滴摔打斗笠,裴楷之脸色骤然阴沉,眯起眼睛,久居上位的气势弥漫。
赵都安不退不避,针锋相对:
「人老了听不清?要不要,我再说一次?」
裴楷之冷漠道:
「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样与我说话。」
赵都安幽幽道:
「你要清楚三件事,第一,我在白马监,只听圣人的号令,伱在底下人前耍威风,可以。但在我这,不行。李彦辅我都敢得罪,何况你?」
「第二,今日会面,是我来找你谈,而不是求,收起你施舍的姿态,须知武夫十步之内,拳头杀人比刀剑快,惹急了我,送你沉江。」
「第三,方才陪你说废话,是看在你漂亮女儿面上。现在,我也说出我的要求,吕梁的命,以及你许诺的那些好处,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哗哗——
雨水渐大,河面上鼓出气泡,有鱼群翻腾。
钓竿鱼线微微抖动,但裴楷之已无暇它顾。
这位「李党」内举足轻重的人物,背靠淮水裴氏的实权大臣,怔然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
意识到,自己错判了一件事。
许是他在庙堂太久,离底层江湖太远,已忘记,并非所有人,都是深谙利益交换的政客。
就如吕梁,当年不也一身傲骨?
眼前的女帝走狗,自起势以来,尚未有大挫折。
贪婪有之,但血气仍在,脊梁还硬。
「萝卜加大棒」不是万能药,很可能棒子打回来,萝卜被抢走。
裴楷之沉默良久,说道:「你觉得本官会答应你?」
赵都安笑了。
对方这句话,便已表明,这已年迈的老贼已失去掀桌,意气用事的勇气。
「你会答应的,」赵都安微笑道:
「听闻,侍郎大人最宠子女,尤其是小的,备加宠溺,辟如当初的四娘子,如今的裴五郎。」
裴楷之心头咯噔一下,察觉不妙。
他一生诞下五个子女,裴五郎乃是老年得子,最受宠爱。
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呀,终是教子无方,尤其是五郎,几乎是孙儿年纪,侍郎无心力管教,其馀人更不敢,养成跋扈浪荡性子。」
裴楷之沉着脸:「你究竟想说什麽?」
赵都安笑了笑,起身弯腰,夺过老侍郎的鱼竿。
单臂抬腕,造价不菲的钓竿弯曲如弓,鱼线崩的笔直。
水底鱼儿挣扎,翻起浪花,应是条大的。
「城北有个私宅赌坊,我前不久与五郎在其中结识,臭味相投,他运势不好,一时输红了眼,便向我打了个欠条……」
赵都安慢条斯理,叙述事件经过。
裴楷之的一颗心,也一点点沉入水底。
「所以,你今日是登门讨债的,」裴楷之斗笠下,花白胡须抖动,「欠条在哪?」
「呵,侍郎以为,我会带在身上?」
赵都安嗤笑一声:
「你若想验证,自可以回去审问五郎,便知我所言真假。」
裴楷之面无表情:
「你以为,可凭藉这点小错,威胁老夫?」
「不敢,」赵都安慢悠悠操持鱼竿,时而绷紧,时而松弛,如此才可令鱼儿筋疲力竭,而不脱钩:
「这点小事,哪里能威胁到你?最多便是批一个教子无方罢了。」
顿了顿,他笑道:
「但……五郎却没这般容易过关,本朝严厉禁赌,尤其官宦及子女,处罚尤甚。
若是先帝在位时,或也睁一只,闭一只,不会苛责,但如今是女帝当朝……侍郎也知,如今庙堂雨大风急,人人自危,生怕露出痛脚……
若这时,我将这按了指印,写明地点,时辰,赌资条目的条子,递给马督公。
或者乾脆递给都察院……隶属于清流党的御史……你猜,会发生什麽?」
猜?根本不必猜!
那帮绞尽脑汁,向女帝表忠心的恶狼走狗,会死死咬住五郎。
用太祖制定的律法,想尽方法严惩,给他制造不痛快,甚至处以「断手」的刑罚。
而李彦辅也不可能,为了裴家的一个纨絝子弟,发动整个「李党」抗衡。
裴楷之面皮抖动,水下的大鱼挣扎力度愈大:
「你若公开,那你赌博之事,也会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