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悟却看到屋内有惊慌失措的侍女们挥舞着双腿双臂,以一种夸张到滑稽的姿势连滚带爬的冲了出来,她们瞪圆了眼睛,嘴里词句混肴着,结结巴巴地高喊着:“夫人,小姐,小姐她——”
半天听不到重点的五条悟一脸无所谓地打了个哈切,没理会那边来传递消息的侍女,他借着半掩的房门,就这样步入了内室。
透过屏风,五条悟看到了家族的老东西们一直以来软硬兼施,限制他见到的女人,正躺在床铺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面色苍白的望着他,温柔地对他笑着。
这是他的母亲。
“悟,你来了。”她柔和地呼唤着他的姓名,而不是按照族中冗杂的教条规矩去唤他少爷。
男孩眼中的寒霜忽然融化了一瞬,他虽没有回应,却缓步上前,随后目不转睛的望向母亲的身侧,看向那个被裹在襁褓里的小东西。
只有几缕胎毛,看不出性别,皮肤倒是白的像奶油喜久福。
“要来看看你的妹妹吗?”他的母亲柔声的询问他,可不知为何,她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淡淡的悲戚。
妹妹。
眼前这个小小的,和一盘喜久福或者三色团子一样大的小的可怜的脆弱婴孩,居然是自己的妹妹。
五条悟俯身认真的看着,抬手将指尖悬停在她的面颊处,想戳,但是停住了。
因为,与此同时,从襁褓里探出一只比他想象中的更小的手臂,轻轻的握住了男孩探出的食指。
她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像天空也像海洋的莹蓝色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又充盈着亮晶晶的水雾。
只听下一秒,女婴哇的一声,中气十足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门外这才传来那些侍女们欣喜若狂的惊呼:“是六眼!”
“夫人诞下的小姐,也是一位六眼!”
—
是啊。
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家族,居然会出现两个六眼,那分明就是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过去的咒术历史记载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当时的五条家家主不放心,还特意唤了不少术师对这位女婴再三检查,最终得出了这双眼睛也是货真价实的六眼,而不是任何阴谋的结论。
一时间,家族上下一片哗然,他们好险就要以为自己即将在这一代凭借着两个继承了家族术式的最强走向咒术巅峰了,却被随之而来的残酷事实一棒子敲醒。
——那就是新诞生的这个女婴的身体,相当的贫弱。
她从出生起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发出微弱的啼哭,那并非是因为她是个健康的精力旺盛的婴儿,而是因为她的身体在降生的那一刻便处在病痛之中。
不堪一击的免疫系统导致她高烧不退,伴随着她诞生的还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和玻璃一般脆弱的骨骼……
几乎一切用现代医学乃至咒术,都无法改善的天生疾病,都交织纠缠在了女婴那副小小的躯体上。
甚至可以说,她浑身上下唯一没有健康困扰的,只剩那双蕴藏着无限可能性的眼睛。
果然,打破了这个世界只能有一双六眼的规则之后,世界便会通过另一种扭曲的方式去强制达到平衡,而那女婴获得了强大的眼睛的同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根本说不清她的降生对于她自身而言,是祝福还是诅咒。
医师们断言,那女孩活不过十四岁那年的冬天。
……那实在是残酷至极的事实。
五条家的家主的心情顿时从大喜再到大悲,他悲的自然不是那位女婴的痛苦,他悲的是自己的家族不能如他所愿一般,同时诞生两个最强的六眼特级。
用更冷血一点的角度来说,当一双六眼放在一个身体与废人无异的族人身上时,那和家族里多了一双中看不中用的六眼陈列架有什么区别?
看啊,那与五条家并列前驱的御三家其二,加茂家还有禅院家,表面上送来了贺礼,假惺惺的祝贺他们多了第二双六眼,实际上心里怕是早就乐得的笑出声了吧。
尤其是那个禅院,怕是背地里恨不得将脸都笑烂,笑他们刚刚以为来了一张天降的馅饼,却发现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连咒术都可能训练不了的短命鬼……
那段时间,五条家的气氛显得格外的沉闷,而能借着身份特殊在家族中畅通无阻的五条悟,却时常会去往妹妹的身边。
等到妹妹身体状态稳定些许之后,她终于被从恒温箱里放了出来,而五条悟也在那时,学会了柔软的对待一个人类幼崽。
当他的妹妹蜷缩在自己怀抱的时候,便会停止啜泣,用一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顺便抬起手,咿呀咿呀的对他挥舞,想要抬起手去抓他的头发。
当然,她的力道很轻,一点都不疼。
看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微弱的脉搏和心跳,听着被制止接近自己的母亲呼唤他们的名字的时刻,那也许是五条悟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感受到“亲人”真正的含义。
“凛。”
五条悟将襁褓里的婴儿轻轻的放下,他喊着妹妹的名字,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弯起眼眸:“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