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辫编起来容易,只是需要费些耐心,将头发一股股地分好。顾须归端坐在那里,看着老媪一件件地拆掉自己头上的素簪,遂又将她的头发尽数散下。 那老媪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笑道:“姑娘不是嵇南人吧?” 顾须归答:“不是,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难怪。听口音就不是嵇南的咧。”老媪笑道,“阿嬷给你编一个嵇南姑娘都编的样儿,好看得很嘞!让你的郎君也学一学,我们嵇南有一句话——‘郎为妻篦辫,白头情意绵’。你们一看就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能恩爱白头嘞。” 顾须归一听此言,脸红到了耳根,倒是谢湛在她身后微微一笑,礼貌地道:“阿嬷,您只管编,我在旁学着便是。” “光看哪能会呀!这编发呀,得上手。你们男人马马虎虎,毛手毛脚的,不仔细上手是编不好的。”阿嬷笑道,“来,我编哪一股,你便学着编哪一股。” 顾须归急忙道:“阿嬷,不用——” 谢湛哪能做得来这种事? 她话音未落,就感到谢湛的手指绕过她的耳廓,随即从她而后取了一缕头发,轻轻地在自己的指尖绕了绕。 青丝缠指,素面朝天。 谢湛从未碰过姑娘的头发。都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他触上去却觉得有所不同。顾须归乌发如瀑,散下时有幽幽的栀子香。京城贵女都喜以桂花油梳头,贴在头皮,油光可鉴。可她的头发是蓬松、舒展的,好似每一根都在空中起舞,带着盎然的生命力,触上去又是柔软飘逸,仿佛稍有不慎,就会从他指缝中溜走。 那老媪笑道:“看样子,你应该没给你夫人梳过头,手都不知如何安放。” “是没有,今儿还是头一回碰她的头发。”谢湛温声答。 顾须归整个人已经有些僵住了,因为谢湛的手指时不时地蹭过她的耳廓,指尖有些凉。她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瑟缩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他略凉的手指,还是那有意无意的触碰。 谢湛编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她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编完,那老媪拿来了铜镜给她看,目光慈和:“姑娘生的真是漂亮。” 铜镜里的人明眸皓齿,头发乌润,双辫缠绕彩绳,自耳后垂下,看上去灵动活泼。顾须归从未梳过这样的发式,有些赧然地看向谢湛:“不如我还是拆了吧,这么回去感觉不合规矩——” 谢湛拦下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随后道:“别拆,很好看。” 于是顾须归顶着两个彩辫,亦步亦趋地跟在谢湛身后,准备去找应如月他们回府了。 身后的人若即若离,谢湛走两步便要回头望望,确认她还在不在。一连三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将人拉到身边,耐着性子道:“我能吃了你吗?” 他逆流而上,前来寻她。顾须归整个人近乎被他圈在怀里,隔开了人潮。她听着谢湛的话发懵:“啊?” 随即反应过来谢湛在问什么,摇摇头,道:“不能。” 谢湛头疼地道:“那你为何不与我走一道?” 顾须归:“?” 她不知谢湛为何会纠结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她正在忙着吃手里的黄米粽糕——这粽糕又黏嘴又容易掉,她吃得艰难。 但谢湛问起,顾须归又觉得没必要同他叽叽歪歪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便想着找个理由打发,遂开口:“我腿短,你腿长。” 谢湛眯了眯眼:“是你觉得同我走在一起很丢人?” 顾须归嘴里叼一快黄米粽糕,连连摇头。 “还是——”谢湛不确定地开口,“你还在生我的气?” 顾须归被噎到了。 什么跟什么?她一边品着谢湛这句话一边捶了捶胸口,给自己顺气。谢湛还十分贴心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顾须归艰难咽下那口黄米粽糕,清咳两声,问道:“你在说什么?我有什么气可生的。” 其实她不是有气就憋着的人,一般都会自己很快消解,选择性地忘掉一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 昨晚心里虽堵得慌,但一大早应如月过来开解,自己气就消了大半了。 这些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只要她看不见谢湛这个人,便不会想起给她添堵的那句话。 相处了大半日,他都没跟自己唠上一句,现下又同行了这么久,顾须归早就忘记了还同他生着气的这回事——更何况去注意谢湛的情绪。 但现下,他大有把话说开的意思。 顾须归咬着黄米粽糕,一脸的“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