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谢湛活了二十年,一大半的时间都用在读书通理,另一小半的时间在娘胎里汲取营养努力来到这个世界,然后牙牙学语,继续为读书通理打下坚实基础。 读了这么多年书了,他特别痛恨两种文化:一是风月文化,其以歌颂花柳巷里的风流韵事为代表,乍一读文采飞扬,实则内涵糜烂,没什么“文”“化”可言。 二便是酒桌文化。前朝敬酒,以祭祀为主,大周开朝便废旧制,但仍保留了敬酒习俗。臣敬君,子敬父,晚辈敬长辈。干喝也无趣,便有了各式各样的劝酒技巧。* 但,这是千年以来延续下的习俗。虽说人人痛恨,可又无力改变。若不向长辈敬酒,便是“不给面子”、“不忠不孝”、“不通情谊”。谢湛深谙这一点,此时倒也无话可说,遂站起来,大大方方地领着顾须归敬酒。 他向来不会说漂亮话,为人也淡薄,只倒满了常侯面前的酒盅,端起茶盏,微微一笑道:“老侯爷,晚辈敬您。” 酒过三巡,常侯已饮得面色红润,不住地应着“好”,干完一盅,瞥见谢湛手里的清茶,又道:“你们俩这不喝,不给我面子呀。” 顾须归忙道:“老侯爷,他晚些回去还要喝药的,不能饮酒。以茶代酒,聊表心意。还望老侯爷莫要生气。” 谢游在侧也喝多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口:“六弟妹你别装了,你是会喝酒的!还不快些跟老侯爷干一个?” 末了又忿忿地向谢济控诉:“我跟你说,四哥,六弟妹这可太能喝了,上回与我、萧鹤、蒋相宜仨人喝,直接把我们仨干趴下了。嗬,结果今儿开始装,连一口都不抿!” 谢济蹙眉:“有这回事?你们何时一同出去喝酒的?” 顾须归连忙反驳:“四王爷别听他瞎说,我这不是正准备敬呢吗!” 随即端起酒盅,笑意盈盈地道:“老侯爷,我代谢湛敬您。” 说着便拿过朱雀白玉酒卮来,要给自己添酒。 常侯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将门之女,好酒量!” 顾须归道:“这是晚辈应尽的礼数。” 遂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按酒桌规矩,晚辈敬长辈,要各喝二盅。顾须归替谢湛喝,才喝完自己那两盅已然觉得有些不适——倒不是因为酒量不行,而是白天里吃得有些杂,胃本就不太舒服。嵇南常饮的长清露入口又辛辣,她有些喝不太惯,此时有点反胃。 顾须归抿了抿唇,正要饮下第三盅,方一凑到嘴边,就被人夺了去。她惊讶地转头,便见谢湛端着酒盅,温言笑道:“老侯爷的酒,我自是赖不掉的。先干为敬。” “谢湛!” 顾须归喊得急切,这是担忧他的身体。他还吃着强基固本的药,素日忌口都多,自然不能沾酒。而谢湛饮完二盅,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敬完老侯爷,两人作为在座辈分最小的,又先后敬了谢济、应如月以及谢游三人。谢济与应如月体谅他不能多饮,便以茶代酒。而谢游已酣然大醉,顾须归轻而易举地将其糊弄了过去。 散席时,谢湛已然有些走不稳路。顾须归掺着他,感到谢湛的重心在往自己身上倾覆,遂拍了拍身旁的人,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回寝殿了。” 谢湛有些恍惚地低头,侧过脸来,询问:“你说什么?” 他挨得近,唇近乎贴着她的耳廓,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近乎要吻到她的脸颊。廊庭的壁灯明明灭灭,顾须归见他垂眸敛目,映得整个人都柔和许多。 她堪堪扶住他,半晌才道:“我说……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回——” 顾须归感到自己的肩膀忽地一重——因为谢湛垂下头来,下巴轻轻地磕在她的肩头。 他语调拉得很长:“可我好累,坚持不住。” “你……”顾须归脸一热,随即轻轻推了下他的胸膛,“你起来自己走呀,我可背不动你。” 顿了片刻,又喃喃自语道:“就两小盅怎么能醉成这样?明知道自己不能喝还要逞强……” 谢湛在她耳旁轻轻笑了起来:“哪有让夫人替我挡酒的道理。” 顾须归没好气道:“你喝死了我可不替你守寡。” 谢湛闻言,抬起头来,认真地盯着她。 他的神色恢复了几许清明,随即问道:“当初,明知我命不久矣,为何要嫁我?” 顾须归:“……” 她诚实开口:“圣上下旨,不得不从。” 谢湛思忖片刻,她好像确实是被从武将之家挑出来的。 他那皇弟的行事风格,自己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