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饶是裴昀这些年心如死灰,也为谢湛所打动。 在陇州的这几年,他于官场上小心翼翼,许多事,只能隔岸观火,不能出手相助。他也曾一度悔恨,为何自己为了苟活匍匐在权贵脚下,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懦夫。 可谢湛一行的到来,似是告诉他,彼方曙光尚存。他头一次感到,自己身边立着的,是一生难遇的志同道合之人。 当年在郭寒所办的瀚海书院一同研习,二人曾立经世报国之志。他对谢湛说:“我年长你几岁,可如今看来,却是相见恨晚。我竟不知,这世间还有你这等栋才。看来,大周未来可期。” 谢湛那时不过一个小小少年,笑答:“师兄言重了。天地广阔,我们所见所闻所知只是冰山一角。你我都还需行而不辍,砥砺深耕。” 而没过多久,谢湛便发生坠马一事,卧床不起。他痛心之余,也被官场陷害,调去西北。二人荣也一起,损也一道。听闻谢湛南下寻医,身子大好,他高兴之余,亦多了些慨叹:“身边人事物皆向上向善、向好向明,独我深陷泥沼,万劫不复。” 谢湛道:“凡事并无极端。身在至暗,亦是至明。” 裴昀一时眼圈泛红。 他收了收情绪,遂道:“这件事,牵扯众多。此时无从下手。若想连根拔起,需得从牛毛开始动刀,方能宰牛。” 谢湛眉心一跳:“怎讲?” 裴昀道:“新制尤重礼教,提倡男女平等。我听闻新帝认为风月场所有伤风化,便严厉打击,禁绝皮肉生意。可三王爷在陇州大肆搜罗美姬纳入后院不说,还特意诱拐底层良家女子,将其骗入青楼,服侍陇、凉二州的官员。礼教这边是我在管,多年来为保全自身,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我想,是否能从醉仙楼入手,先抓几个典型?” 谢湛沉吟片刻:“未尝不可,只是我有别的忧虑。” 顾须归在旁听着,随即接话:“现在不知三王爷是因何失踪的。但我想,我们几人身上都无官职,若贸然去查,定会打草惊蛇。裴大人,你虽身居要职,但陇州水浑,真若出了什么事,无人护你。你是我们在陇州唯一的筹码,轻易动不得。” 她此话正说出了谢湛的顾虑,他便点头:“是。这事还真不好查。若内子的推测成真,那三哥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想借此试探京城那边的态度。” 顾须归对“内子”这两个字很敏感,见谢湛神色自若,便咂咂嘴,没说什么。又听得裴昀急道:“那我们便没有突破口了。 “不一定。”顾须归正色道,“其实我觉得最容易突破的,还是三嫂那边。” 应如月点头附和:“是。虽然我同六弟妹早上并未问出什么,但我想,此事定与她脱不开关系。醉仙楼面上是陇、凉二州最大的酒楼,其实则是高官显贵的风月场。她又出自醉仙楼,哪怕不是燕北奸细,想必也知道许多陇州官场的内情。我想,今晚可否约她在醉仙楼一叙?以三王爷失踪为借口,她顾及新婚夫妻情面,不会不来赴约。” 谢湛点头:“可。” 事已定,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济便差了身边的内侍回庆安王府,给燕泓雪传了口信。正值正午,谢湛便问裴昀道:“师兄要不要同一道我们用个午膳?” 裴昀摇头:“不了,你们在此处不便久留,还是快些走吧。” 他顿了顿,又歉疚开口:“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你们自京城远道而来,我都未尽情谊,本应由我做东,请诸位用膳才是。奈何我这里蜗舍荆扉,远在城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诸位贵人……” “师兄说哪里话。”谢湛温言道,“今日若不是来这一遭,我们怕是要鲁莽行事,不定惹来什么祸端。师兄帮了我们许多,宸璋感激不尽。” 裴昀知他真心道谢,便也不说什么客气的场面话,只微微一笑:“宸璋凡有所求,我必应之。” “好。”谢湛微一点头,略略行礼作别。 行至门外,裴昀送几人上了马车。谢湛正欲登舆,转头见裴昀还在身旁守着,便笑道:“师兄不必送了。日头大,快进去吧。” 裴昀定定地盯着他:“若有机会,你我二人再叙。” 谢湛笑答:“那是自然。” 言罢,裴昀的手便伸了过来,同他的手紧紧交握。他很用力,指尖都发凉,随即脸上挤出一个笑来:“对了,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 谢湛侧眸,望向舆车内的顾须归,此人正在拉开帷幔,在车牖边探头探脑:“上来呀,谢湛!” 他笑应:“好,稍等。” 裴昀见他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温言道:“此女子玲珑通透,看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