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画中之画(1 / 3)

“我好想你……”

声音低哑,没有明显的泣音,直至肩上传来一阵潮热之意时,如霰才骤然回神。

他向来体寒,一点细微的温差都能有所觉察,此时氤氲的热气沁下,烫得惊人,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叫人触之升温。

但如霰十分不习惯这样的接触,自小到大,他从未与人这样贴近过,更何况……因过往之事,他甚至算得上厌恶这样的亲密。

此时没有动手,已经算他善心大作。

“林斐然?”他声线微凉,见人不答,索性抬指勾住她的后领,试图将她拉开些许。

孔雀一族的秘技便是如此,若要控制人心,便得四目相对。

可林斐然一动不动,甚至将他揽得更紧了些。

自长大后,林斐然变得更加内敛沉默,她很少说什么感性的话,那会让她不自在,唯有在面对双亲之时能有些放纵。

因为这是她的父母,在他们面前,她还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林斐然。

她揽着身前人的脖颈,细细看去,眼前的一切都不大清晰,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甚至母亲的侧颜都变得模糊起来。

是不是一旦长大,就会慢慢模糊幼年的记忆,好的,坏的,仿佛都抵不过时间的侵吞。

她缓缓直起身,凑近看了看眼前人缥缈的神情,擦了擦他的下颌,随后以掌按住他的双腿,动作中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强硬:“……我前不久才梦见你,今日又得见一面,你便要走了吗?”

即便恍惚,即便心底带着柔润的孺慕之情,但她到底已经成了如今这个林斐然,不想让眼前人走,倔性一出,便会动手拦下。

如霰微顿,视线扫过她的掌心,忽而挑眉:“若我要走呢?”

林斐然抿唇低头,一言不发,面容上散落些许稀疏月影,显得有些落寞,她的掌心顺着他的腿缓缓下移,按在膝头,五指微拢,只停顿片刻,便又继续向下,触及小腿。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狎昵之意的触碰,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她只是不敢轻易离手,怕眼前人下一刻便在梦中消散。

她倾身盘坐在地,双手抱住他的小腿,歪头靠在他的膝上。

她如同呓语,却又十分笃定:“你不会走的,其他人都不在乎林斐然,但你们不会。”

以前,山上风雪倾压,夜间冷寂,每每临近凡间中元节,林斐然都会在屋中燃上一夜的灯,大开门窗,然后裹着衣裘,备上许多吃食,独坐窗际远眺。

她想,诸多弟子中,唯有她一人相信中元回魂之言,所以今夜舍馆内只有她这一盏灯明,若是父母没能在将军府寻到她,便能远远看见三清山上亮起的一豆灯火。

他们会想,原来慢慢在那里。

如霰也静了下来,他看着林斐然的侧颜,眸光微动,肩头那片潮热也转为湿冷,他这才发现,她也只是在抑制不住,拥著他的那几刻落了几滴泪,现在已然收回。

父母故去

但这大抵也说明她太累了。

林斐然决定休憩几日,练练工笔,师祖经书上搓下的那枚墨丸不大,若是在脸上勾画时出了差错,便再没有墨可供修改。

她幼时学过丹青,再加上画符所需,道和宫的小学宫也会有类似的技法课,是以她也有些底子,花草云景倒是不在话下,就是这人像,她向来画得涩手。

当年教课的师长便说过,她画的人神韵大都一样,略显僵直,远远不如她笔下的花草那般灵动有神。

那时他还顺带点了卫常在几句,说他画人虽灵,惟妙惟肖,跃然于纸,但笔下之人的眉目总不自觉拉近,乍看无碍,但若是凑近细观,便能看出些森然,再和善的人在他笔下都逃不过这遭。

好像在他眼中,人都是这般,面相再善,内里都是皮囊装骨,森森一片。

林斐然记得清楚,那时师长还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叫他打坐时少去小松林,多去山巅,那里日光灿烈。

她收敛思绪,坐在院中的方亭内,四下清风,秋意瑟瑟,她动动手指,提笔在纸上绘出一副秋风落叶图,笔法熟练,初秋的萧瑟跃然纸面。

“手还没生。”她满意点头。

庭院、梧桐、秋池,一一画过,虽然只是白描,却也找回一些手感,她深吸口气,换上另一张纸,略略勾出一个轮廓,却在眉眼构造上犯了难。

她要画一张怎样的脸?要画一个怎样的自己?

默然片刻,她犹豫落笔,只能将印象最为深刻的五官尽铺纸面,荀飞飞的眉,碧磬的鼻子,如霰的唇,再添两枚旋真的虎牙。

她在眼睛处顿笔,几息后,将师祖那对骇人的大眼添了上去。

说实话,这几人样貌都是极好的,这般组合起来虽有些非人之感,却也不丑,但太惹眼了。

她把纸挪开,再度落笔,她想画个与自己相反的人,眉头飞扬,眼尾上吊,唇角下垂,活脱脱一个飞扬跋扈却又十分僵硬的恶女。

“……”

她长叹口气,这样不自然的面容,有经验的人一见便会察觉不对。

林斐然从芥子袋中掏出糕点,吃几块解了解闷,又继续埋头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