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开始,邝埜已经咆哮了整整半炷香的时间,并且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
张辅无话可说,只能默默承受邝埜的口水。
毕竟他也没有想到,在战场上英明神武的陛下,回到京城之后,竟然还不如以前了。
看着面目狰狞的邝埜,他只能苦笑着安慰道;“邝公......”
“今天你不给我个交代,休怪老夫和你翻脸!”邝埜根本不听张辅说话,挥手打断道:“你知不知道,胡濙这五天已经去了我府上三次了,你是没看到那老狗的嘴脸,就差指着鼻子说我是误国奸臣了!
朝也不上,奏章也不批,那帮番子还把觐见的大臣赶了出来!
还有这瓷鼑...自永乐以来,老夫就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
如今大明内忧外患,不理朝政反倒玩物丧志,岂是人君所为?!
我不管,张辅你今日要不给我个说法,老夫明天就去敲登闻鼓!
反正老夫的面子已经丢尽了!”
说罢,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借着这个空档,张辅赶忙劝道:“邝公息怒,陛下得胜归来,自然要庆贺几日,等过些时候就好了。”
“庆贺?”听到这两个字,邝埜火气更盛,“庆贺自当遵循礼法,或设宴,或祭祖。
不见朝臣,不理朝政,你管这叫哪门子庆贺?!”
“邝公!”张辅急忙止住话头,安慰道:“陛下并非什么都没做。
三司审议,朝中任免,陛下不一直过问着呢吗?
还有陛下命人从六部取走了一批文册,此事你身为兵部尚书难道不知情?
陛下自有考量,邝公就不必担心了。”
听到这话,邝埜的火气总算消了些许,但仍冷哼了一声,“陛下关注国情,自然是好事。
但不见朝臣,终不是长久之计。而且......”
邝埜看看左右,探出身子凑到张辅面前,轻声道:“我怎么感觉陛下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你确定陛下是......”
话没说完,他就闭上了嘴巴,有些期待的看着张辅。
身为永乐年间的老人,见识过太宗的英姿和永乐的盛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其实真的希望太宗能带他们再创一番盛事。
但...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若非陛下出征前后差别太大,打死他他都不会相信。
可他等了许久,张辅却始终没有开口,犹豫了半天才轻声道:“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邝埜瞪大眼睛低喝道:“你那天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张辅现在也是有苦说不出。
那天邝埜去而复返,以死相逼,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不然他就要带兵去接陛下离开土木堡。
原因很简单,他和自己一样,对于托梦一事将信将疑,但不相信托梦会让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为了让邝埜放心,不破坏陛下的计划,张辅只能全盘托出,还说了些自己的猜想。
谁成想邝埜竟然当了真,结果后来阴差阳错,陛下好像还是太宗爷,所以他后来不仅没有解释,反而特意和邝埜通了通气。
但现在...他又有些怀疑自己了。
看着张辅变幻不定的表情,邝埜有些懵,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可以支持太宗的一切决定,但不代表他能完全相信正统帝。
若...陛下还是陛下,那之前他阻拦群臣联名上奏、拖延时间的行为,与国贼何异?
这么久过去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封赏都已经昭告出去,再想改变已经迟了。
见邝埜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张辅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他招呼下人再送一碗新茶上来,接着轻声安抚道;“邝公,事情或许没有咱们想得那么坏。”
邝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辅长叹一声,继续道:“那夜群臣找到你,就是想用你这个唯一受封赏的人,做个文章罢了。
无论你是给了他们一个上奏的由头,还是不给他们上奏的借口,邝公你都无法在士林中立足了。”
“什么立足不立足的。”邝埜沉声道:“他们从未把我当成过自己人。”
“也是,毕竟你是朝中少有的、没有文武之见的文臣。”张辅笑道:“一个你,一个王骥,他们就差天天上书弹劾你们了。
我现在还记得正统十年你那条奏疏,增兵大同,巡视西北,取消京营士兵的劳役以防不测。
当时吵得那叫一个厉害啊,我记得你和谁快要打架来着?”
“曹鼐。”邝埜叹气道:“当时他还是吏部左侍郎,骂我是穷兵黩武的国贼。
可惜,陛下最终还是没有采纳。”
“国贼啊。”张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声道:“邝公,话都说到此处,那我就说两句闲话。
在我看来,自三杨辅政以来,无论是勋贵还是武将,在朝中的声音是越来越小了。
长此以往,也绝非大明幸事。
前宋的教训,我不相信他们看不到,但他们始终觉得,武人手中,不该有太多的权利。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