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溥闻言缓缓抬起头,颤声道:“老祖宗,我......”
啪的一声脆响,黄溥被打得脑袋一歪。
黄正如毕竟年老体衰,力气并不大。
但这一巴掌,却让黄溥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从他当官的那天起,黄正如这还是第一次动手打他。
他吓得跪伏在地,连连道:“都是孙儿无能,老祖宗息怒,莫要为孙儿气坏了身子。”
黄正如却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言语。
为了开海,他已经谋划数年。
所有人、包括黄家人在内,都觉得他是为了银子。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害怕。
洪武年间的旧事,那种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人头落地的恐惧感,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而永乐年间的下西洋给他提了个醒。
这世间,不只有明国。
真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海外就是家族的最后一条退路。
但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艰难坐起身,看着瑟瑟发抖的黄溥,胸中的火气越来越旺,忍不住又抽了他一巴掌。
黄溥被两巴掌打得变成了鹌鹑,缩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令人压抑的长久死寂后,黄正如有些感慨的长出了口气,轻声道:“怪我,孩视天子,自食苦果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全是皇帝的谋划。
先是让手下人四散行事,混淆视听,让他分身乏术。
接着对入城富户大肆征收钱粮,搅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众人自顾都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皇帝手下的人要做什么。
借征收一事,来一出苦肉计,将彭时和商辂两人顺理成章的扔到布政使司中掺沙子。
黄谏那个蠢货对上商辂和彭时,被那两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估计杨信民一事,就是从他口中泄露出去的。
虽然黄谏并不知内情,但只要只言片语,以商辂和彭时的才智,绝对能发现其中端倪。
最关键的要数彭时这些日子的做法,大张旗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商辂彻底藏在了阴影中。
环环相扣,连自己都被蒙骗住了。
若不是商辂托大,近些日子频繁进出杨信民府上,恐怕自己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黄正如又叹了一口气,面色有些灰暗,再无之前的精气神。
皇帝做的事并不复杂,之所以自己无法看破,全因两件事。
苦肉计和彭时的做法太真了,看不出半点做戏的痕迹。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黄溥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黄正如再说话,便小心抬头看去,当看清黄正如的脸色时,瞬间大惊失色,慌张起身道:“老祖宗?老祖宗!
来人啊!去请郎中,请郎中!”
“闭嘴!”黄正如艰难喘了几口气,一把抓住黄溥的胳膊,虚弱道:“我问你,我之前让你做的布置,你做得如何?
杨信民对此事,究竟知道多少?!”
“老...老祖宗放心。”黄溥小心道:“孙儿已经将那些人全送出去了,知道内情的人一个没留。
杨信民也只是猜测,手中绝对没有证据!”
“证据?”黄正如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黄溥,冷喝道;“你觉得皇帝需要证据么?!”
黄溥面色煞白,彻底慌了神,颤声道:“孙儿...孙儿愚钝,还请老祖宗示下。”
黄正如失望的叹了口气,问道:“让你查的方家,查得如何了?”
“回老祖宗,他们...他们就是将生意停了,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黄溥小心道,“他们应该和陛下没有联系......吧?”
黄正如闻言面容紧绷,沉吟片刻后冷漠道:“一群贩盐的贱籍,也想烧冷灶上位?
想做大事,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说罢,他闭上眼睛,表情无比严肃,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片刻后,他轻轻敲了敲桌子,一字一顿道:“亲征坏了大事啊。
事已至此,只能变一变了。
你去除掉杨信民。将这桩事安到方家头上。
然后你派人传信徐瑄,咱们的银子没那么好拿。”
黄溥懵了,等到回过神才跪地焦急道:“老祖宗,擅杀朝廷大员可是重罪,还请老祖宗三思啊!”
挑唆百姓叛乱,与都指挥勾结,这些事在他看来都算不了什么。
武将需要战功,他们需要土地,不过是各取所需了罢了。
一场叛乱下来,大家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彼此间心照不宣的事,只要不摆上台面,他们都还是大明的子民。
但若是杀了朝廷大员,那就是和大明彻底撕破脸,性质完全不一样。
黄正如却不为所动,不屑的看了黄溥一眼,冷漠道:“那你说该如何?
咱们自缚双手去行在请罪,求小皇帝法外开恩?”
黄溥抬头刚想说话,可看着黄正如冰冷的眼神,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此事若成,黄家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