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鼐刚刚冲出文渊阁,斜刺里突然走来钻出一个人,两人猝不及防,重重撞在了一起。
曹鼐顾不上呵斥,起身就要离开,却听到身后那人问道:“曹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
曹鼐脚步一停,缓缓转过身。
只见商辂正捂着脑袋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之色,不停吸着冷气。
相比于离京之前,商辂黝黑了许多,原本合身的官袍此刻却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晃荡个不停。
和彭时一样,商辂看起来虽然少了几分文气,但精气神却格外充足,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朝气和干劲。
在片刻的尴尬后,曹鼐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商辂捂着腰站起身,活动了下,温和笑道:“昨日子时。”
曹鼐见左右无人,忽然走到商辂近前,低声道:“你们在广东做了什么?”
“做什么?”商辂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诧异,“曹公为何这么问?
我就是随陛下平叛,然后留下处理善后事宜。
此事我已经在奏折中写明,曹公没有看见么?”
曹鼐眯起眼睛,紧盯着商辂的双眸,却看不到半点他想要的东西。
商辂只是平静微笑,一如往昔那般温和有礼。
片刻后,曹鼐突然问道:“你是要面圣?”
商辂摇摇头,“广东事了,我只是回来处理公务。”
曹鼐脸色一沉,刚想追问,突然看见一名锦衣卫急匆匆的跑来,停在两人身前行礼道:“陛下有旨,召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商辂,入宫觐见。”
曹鼐骤然一惊,不敢置信的看向商辂。
他并未在来往奏疏上看到过任命的旨意,何况像左右布政使这种级别的官员,都要先经过吏部审核、再经廷推,最后报由皇帝决断。
现如今,皇帝竟然越过了九卿六科十三道,直接决定了一省大员!
这是个极为令人恐惧不安的消息。
自古以来,乾纲独断的帝王,对国朝来说是最大的隐患!
此时曹鼐已经将那个消息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推开锦衣卫,出了翰林院,直朝景运门而去。
商辂摇头笑了笑,安慰了几句面露不忿的锦衣卫,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等他来到景运门前,发现曹鼐已经被负责宫禁安全的金吾卫拦下。
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金吾卫脸黑得和锅底一般,若不是认出了曹鼐身上的官服补子,他们早就一拥而上,将曹鼐摁在地上。
“我再说一遍,让开!”曹鼐厉声喝道:“吾乃内阁首辅曹鼐,有急事要见陛下,尔等速速让开!
若是误了大事,尔等担待不起!”
一名百户见状上前喝退军士,接着拱手道:“曹首辅稍安勿躁,我等也是职责所在。
陛下有令,非诏不得入。
若是曹首辅想进宫面圣,还请您把旨意或者印信拿出来。”
说罢,他便朝曹鼐伸出了大手。
曹鼐自知理亏,但今日之事,实在是让他坐立难安。
他只能装作没看见,严肃道:“此事事关重大。
事急从权,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曹首辅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出征时一直在御前护驾的胡安,此时耐心也到了极限,冷哼一声收回手,有些不耐烦道;“我与阁下行了方便。
那陛下若是要摘我的脑袋,我又能找谁行方便。
您要是拿不出旨意或者印信,就免开尊口。
曹鼐急得后背全是汗,今日他若不进谏,要是再拖上一段时间,那事情真就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在片刻的犹豫后,他突然面容紧绷,紧握双拳,竟无视了面前的侍卫,径直冲向了景运门。
胡安见状一愣,旋即气笑道:“好啊,擅闯宫门!
来人啊,将他给我拿下!”
“等等!”
商辂见事态发展有些不妙,连忙上前阻止道:“诸位,都各退一步吧。
天子脚下,若是闹得太难看,陛下那里也不好交代。”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曹鼐拽出人群,苦笑道:“曹公,何至于此啊。”
曹鼐扶了扶帽子,愤怒的瞪了眼军士,接着对商辂道:“我为何如此,你难道心里一点都不清楚么?
商辂,你身为内阁辅政大臣,此次南下,却任由陛下随心所欲。
你究竟要干什么?为人臣的本分你都忘了么?
枉你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圣人言语都被你读到哪去了?!”
“曹公,你误会了。”商辂温和笑道:“左布政使一职,下官只是暂领,为了方便善后。
如今广东已定,我这不就卸下布政使一职回来了么?
陛下贵为天子,便宜行事之权,总不能没有吧。”
曹鼐碰了个软钉子,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看了看虎视眈眈的金吾卫,面容越发严肃,权衡了一番便准备先行离去。
事到如今,必须要和诸臣公商议一番了。
就在他准备离去时,忽然听见胡安朝商辂热情招呼道:“这不是商翰林么,您这么快就从广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