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绿油油的青草随风轻轻飘动。
下一秒,它便被一条鲜红的舌头给卷起。
水边,几十头的牛羊正贪婪享受着难得的盛宴,争抢着将肥美的青草卷入腹中。
不远处,几名牧人正仔细关注着羊群,生怕有羊贪恋水草与队伍走散。
这便是瓦剌人的日常。
但相较往年,今日算是瓦剌人难得的安宁。
顺着羊群来时的痕迹一路向北,走上一座小坡,便能看见一眼望不到头的毡房,毡房的上的旗帜迎风招展,随处可见手持兵刃壮汉,或巡曳,或作活,或三两成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看似松散,实则每个人都异常警惕,只要发现丝毫不对,他们便能上马变成凶狠的战士。
而在营地最中央,那座最大最奢华的帐篷中,伯颜帖木儿正看着面前的信函,眉头紧皱。
信上说明国会派出一支使团,护送也先回到瓦剌,永结邦交之好,剩下的都是一些文绉绉的溢美之词。
若换做平日,对汉人典籍感兴趣的伯颜帖木儿还会钻研一番,但今日他却没有半点心思,不停看向军帐外。
和正统十四年相比,他变得沧桑了许多,皮肤黝黑干裂,就连鬓角也多出无数白发。
为了保住也先的势力,他一刻都不敢放松,每日忧虑如何与脱脱不花和赛刊周旋,心力憔悴到了极点。
他不止一次想过去信明国,让明国放还也先。
但在他恢复冷静后,便放弃了这个不可能发生的想法。
大明与瓦剌是世仇,大明中不知有多少人恨也先不死,又怎么可能放虎归山?
因此收到书信时,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除了答应放还也先,明国竟然没有提任何要求!
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
明人狡猾,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呢......
伯颜帖木儿正沉思间,营帐忽然被掀开,一名高大威武、样貌和也先有几分相似的汉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沉声道:“大兄,明国使团还没到么?”
“孛罗?”伯颜帖木儿回过神,看着来人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让你带兵在旁等我号令么?”
“大兄放心,平章卯那孩仔细盯着,出不了岔子。”孛罗咧嘴一笑,露出暗黄的牙齿,又问道:“那明人几时能来?
儿郎们都等不及了。”
“胡闹!”伯颜帖木儿重重拍了下桌子,“我命尔等领兵,不是要与明国开战!
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许妄动,违令者斩!”
孛罗有些不服气,但这段时间伯颜帖木儿建立的威严,还是让他能乖乖低头认错。
沉默片刻后,孛罗又道:“大兄,那明人和狐狸一样胆小狡猾。
你一定要小心,万万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
“我知道,我知道。”伯颜帖木儿身心俱疲,不耐烦的挥挥手,接着道:“你有何事?
无事便速速回去吧。”
“没什么,就是来问问。”孛罗见伯颜帖木儿脸色不好看,转身准备离开,到门口又问道:“大兄,当真不用我等......”
“滚!”
孛罗应声跑出了房间,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伯颜帖木儿一人在屋中生闷气。
他深吸了两口气,又叫来下人,确认所有安排都已妥当后,便躺在椅子上养精蓄锐。
这一等,便到了天黑。
起初,伯颜帖木儿还不在意,以为使团是在路上耽搁了。
可第三天,他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当第七天的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时,一匹快马朝阳中奔出,直奔营寨中央。
过了没一会,营地中爆发出堪比怒兽的嘶吼。
“混账!不守信用!竟然敢戏弄我们!
狡猾的明人......”
“......来咱们这了?”
与伯颜帖木儿相隔千里的营寨中,赛刊放下羊腿,诧异道:“明人何时出的兵?!
哨探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愣着做什么,速去......”
扎兰忙劝阻道:“大汗误会了,来的不是大军,是使团。”
赛刊更疑惑了,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仔细擦着手上的油腻,“使团?
咱们与大明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派使团来做什么?”
作为赛刊一手提拔、以勇武著称的亲信,扎兰用力摇头,茫然道:“兴许是来求和的?”
“近日咱们并未南下,大明无缘无故,为何求和?”
这回扎兰是真答不上来了,愣愣的看着赛刊。
赛刊将油腻的帕子扔到一边,想了想道:“让儿郎们都把马牵出来,拿上兵刃,随我去探探虚实。”
“大汗何必亲身犯险,末将愿替大汗走一遭!”扎兰中气十足道。
赛刊却摇头拒绝,“先看看他们是何意,若来者不善,再动手也不迟。
若他们真是来求和的,反倒是桩好事。
还有,在外面莫要再叫我大汗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