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尹福满身冒血的窟窿眼儿,陈拙嘴唇张了张,心里说不出的复杂和矛盾。
他已没了杀意,更提不起杀心,甚至他忽然想要救下这个重伤濒死的老人,“老鬼,我送你出去,兴许还有得救……”
王五为了正道行刺西太后,尹福为报大恩护持西太后,谁对谁错?
道义之争,各有坚守,焉有对错。
放在这个时代,忠君爱国,何错之有?
世人争名逐利,谁不想加官进爵,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错的不是人,是这个时代、是这个世道。
尹福大口咳血,也不要陈拙救他,只是艰难无比的喘着气,“呵呵……咳咳咳……我来的路上救了……唔咳咳……救了不少人,就藏在源顺镖局里……别忘了护他们出去……”
陈拙恍然,他终于明白尹福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以这老鬼一身臻至化境的功夫,去留随意,哪会轻易受伤,必是因救人而束手束脚,多了累赘这才受制于洋枪。
就为了杀自己么?
陈拙心中暗自叹息。
尹福忽然道:“你且……附耳过来……我……我……还有几句话对你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陈拙并没多想,伏身弯腰,正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岂料尹福突的直直坐起,双眼陡张,探掌一抓已夺过陈拙手里的弯刀,不带丝毫犹豫,将之反送进了自己胸膛。
“噗嗤!”
发劲太猛,刀身贯胸而过,破衣而出。
陈拙还想出手拦阻,但就是没想到这老鬼居然会对自己下手,身形一震,“你这是干什么?”
尹福脸色苍白,他死死的盯着陈拙,十分费劲的咽下口逆血,嘿嘿一笑,“吾乃……八卦宗师……岂能命丧于洋枪弹丸之下……小子,咱把名声……送你了…”
陈拙一时愣住,直到弯刀被尹福推出,一腔热血溅了他满脸,才蓦然惊醒。
“但愿,你和你师父是对的……”
尹福眼中神华迅速黯淡,一代宗师,就此倒地气绝。
“砰砰砰砰……”
远处又来枪声。
陈拙抿了抿口中的腥甜,眼神复杂至极,伸手合上了尹福的双眼,头也不回的夺路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要大吼出声,吼出心中的憋屈与愤懑,还有不甘,以及那胸腹间震荡宣泄的疯狂杀意。
“啊!”
他果然吼出来了。
狂奔中陈拙放声嘶吼,双眼赤红,对着这个荒唐的世道吼了出来。
只因他心中意不平,心绪难平。
“轰隆!”
夜空惊起一声雷鸣。
月掩星黯。
不消顷刻,大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城中的血色。
天空雷鸣电闪。
陈拙发了疯一般,在疯狂剧烈的喘息中,他扑闪一掠双刀已扎进了两个洋人的脖子,搅动一带,斩下两颗头颅。
吸进的空气像是在肺腑中化作一团烈焰熊火。
陈拙忽然有所感悟、有所感触。
何为侠?
他不要什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那样太过虚妄。
“弱肉强食,是为天理!”
“以强欺弱,以大欺小,是为不平事!”
“如此说来,那便是天理不平!”
陈拙抓过一个还没来得及坠地的头颅,眼中精光一现,“但不平并非一成不变,人世不平,攻守为道,有人转守为攻,有人转攻为守,功夫成了,受欺者亦可欺人……”
他五指一抖,手中头颅登时爆开。
“那我,莫非要欺这天下欺人之人?”
他自问。
“不!”
陈拙迎风雨望天,猝然狂笑道:“既然天理不平,老子那便欺天!”
他好似彻道悟理,脑海中所有晦涩迷惘尽皆前所未有的清明。
“人世不平,我欺人!天理不平,我欺天!倒反天罡,苍生俱亡,世人谁敢行不平之事?”
陈拙笑声顿敛,眼中神华纯粹且精炼,杀机却是前所未有之浩大。
他开口平静道:“吾击之!”
敢行不平之事者,吾击之!
这便是他的侠,他的道。
古有义士,重诺守信,一诺出,上可击一国之君、江山之主,下可击天下苍生,即便相隔千里、万里,有山川阻路,然杀气若至,必要仇敌伏尸剑下,血溅当场。
陈拙长呼了一口气,呼出了心中的郁结之气。
但这口气还不够痛快,还不够快意,还没彻底吐出来。
他还得再杀一人,方能扬眉吐气,以证己道。
“时机未到!”
强自压下杀意,陈拙突然好像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