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手艺人已渐渐听的入迷。
杨小楼的嗓音宽厚响堂,唱腔铿锵有力,隐带怒音,即便隔着风雪也能传进众人耳中。恍惚中,果真似是化作个意气飞扬、浑身是胆的将军,于乱军之中冲杀来去。
胆气一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连陈拙的心神也在这锣鼓、戏文的影响下渐渐放稳,不至于那么紧绷。
此人竟真能给他壮胆安神,好生了得。
常人只道练武、练功能练出神髓,不想这唱戏的气候一成亦有这等不俗的能耐。
正听着,半道上忽冒出个颇为苍老尖细的戏腔和着曲调响起。
女腔唱将军,竟引来不少叫好声。
陈拙双腿盘坐,气息一顿,袖中十指倏然一紧,眉头紧紧皱着。
虽未见面,但他已心知那便是西太后,整个颐和园能出声与那杨小楼相和的,也只有西太后。
陈拙眼皮急颤,双手手背青筋紧绷起伏,如在极力克制忍耐。
好在戏文之下,鼓锣更急,杀伐之气愈发浓郁,想是到了众将欲要生擒赵云的时候,斗起了武戏,戏文虽少,可叫好之声却不少。
那女声跟着一断,赫然是要收尾了。
张飞喝破曹军。
“呔!尔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呀?”
……
心绪渐平,陈拙已在着手准备。
他袖中双手一退,两手轻挽已悄然从乱发间、鞋底抽出十数柄飞刀,一收而没,藏入袖中;伸手再搁那背篼上一抹,三尺绕指柔当即从一条缝隙中抽了出来,绕上腰间。
不多时。
陈拙气息忽缓,直勾勾的望向楼门口。
来人了!
先前那位领他们进来的老太监冒雪而至,来的很快,眼珠子骨碌转了转,望向陈拙,“你……就你小子,大戏楼上的戏马上就要唱完了,你准备登台亮相。”
见陈拙愣神未能立即作声回应,老太监又没好气地道:“嗨,发啥楞啊,你走运了,洋大人说想瞧你那变脸的绝活儿。”
陈拙蓦的展颜一笑,咧了咧嘴,“多……多谢公公,小人晓得了!”
老太监翻了个白眼,又从上到下扫了眼陈拙,提醒道:“那便与我走吧,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陈拙闻言起身,摸了摸梁瘸子留下的老背篼,然后跟着太监大步离开。
“都带上了。”
……
大戏楼翘角重檐可分三层,中层设有绞车,可巧设机关布景。
不少退场的角儿已从三楼的戏台下来。
天井上通,洋洋洒洒飘着雪花。
陈拙候了一阵,那杨小楼方才唱罢。
二人迎面错身而过,相视一眼,各自无言。
许是觉得他一人太过冷清,台后还留了两个拉琴、打鼓的老师傅。
琴是胡琴,鼓是堂鼓。
老师傅见他上来,已开始拉琴敲鼓,和着他的步调。
有杨小楼的“长坂坡”在前,心绪起伏一变,陈拙反倒出奇的平静,更别说怯场。
楼外飞雪寒灯。
陈拙踏步而出,只在行走踩步间,双肩一摇,身形一晃,定睛再看,脸上已多出张花花绿绿的脸谱来。
脚下一定,他双眼一抬,眼神似透过雪幕直逼对面的颐乐殿。
却见那殿内灯火通明,朱门大开,殿中置有一宝座,座上之人侧身而卧,周遭众多嫔妃、福晋簇拥而坐。
这便是西太后?
眨眼的功夫,他面上脸谱又起变化,乃是一猴脸,顾盼一转,活灵活现;待到脖颈转过,脸上脸谱再见变幻,乃是一副朱红赤面;接着又抬手抹袖,脸谱变作黑白两色……
几步的功夫,他已连番变化数次,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周遭惊呼四起。
就在一片叫好声中……
“轰!”
一声炸响,冷不防在颐和园内升起、腾空。
乍见一朵火星直入云端,而后哗啦绽放开来,化作璀璨烟花。
火光透雪而散。
观戏诸人初闻炸响齐齐身形一震,但再一看那烟花,又都失笑起来。
想是哪位宫女太监失误所致,亦或是宫里某位顽劣的公主点燃了烟花。
可那头顶的烟花前脚才暗下,后脚颐和园外就传来一声惊爆。
“轰!”
炸响似风雷鼓动,霎时传了进来。
众多观者俱是失色。
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官员的呼喝声,再有宫女、太监的惊呼声,一时间连成一片。
灯下的阴影中,数道鬼魅般的影子已寻声而去,转眼飞掠无踪。
琴、鼓之声跟着一顿。
两个伴曲儿的老师傅也是神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