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的时候,就是昏时;最通俗的说法是黄昏。
李仁很想哼一哼“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坚决如铁,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可身处于大宋,还不如来一段“执手相看泪眼”更加合适点。
聂胜琼走进后院中去准备衣装,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看了一眼李仁:
“那……酒肉太油腻,小郎君要不要先吃一碗面汤垫底?”
李仁本想拒绝,奈何看到这热情殷切的眼神后,只好点头:“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这个小铺子里,她是掌柜,也是活计,更是大厨。
汤面的味道较之于中午时分那一碗,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甚至可以说这一次的火候稍微大了一点,汤面的水似乎下少了一些,吃到嘴里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轻微的焦糊味。
只是,既然已经和聂记小掌柜成为了朋友,那有朋友的地方,喝口凉水都觉得是有甜味的。
一碗面汤下肚,李仁已经有了三分饱,聂胜琼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布褡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去远足了。
“过去才换衣服的。”聂胜琼解释道:“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我是真的不愿意再
去那里了。”
“那地方干净些!”李仁已经走出了聂记门外,“倒不是什么污秽的地方。”
聂胜琼没有否认,但是她还是说:“本来我应该去帮她的。”
李仁看她脸上有些羞愧的神色,便笑道:“人本来就应该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作为朋友过去帮她撑个场子,但也无伤大雅,也不知我在下边,能不能看到你弹琵琶?”
聂胜琼放下布褡裢,开始锁门:“看不到的,文会最上头的房间里边,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落座现场,里边但凡是有什么好诗词,都是一边上的佣人出来传。
他们把这个过程叫做唱文,据说是从东华门外唱名那边学来的,只不过这种就是一写落第文人跟着皇城内的大官们弄出来的,勉强算是附庸风雅了。”
李仁纠正道:“这可不是附庸风雅,这本身就是风雅。”
“叮——”门已经锁好,聂胜琼提起布褡裢来,嘴角微翘:“这样我有点相信你是一个读书人了。”
李仁心想:用错了一个十倍奉还,用一个风雅换回来,似乎也不亏。
聂胜琼走的不是正门,而是江山烟雨的后门,她敲开后门以后,一个壮汉满脸不耐烦的看了看,可看
到是聂胜琼以后,整个人顿时错愕了一下,紧张的搓了搓手:
“聂掌柜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壮汉低三下四的语气伴随着眸光一转,落在了李仁身上,话语也冷了下来:“只是这一位……”
聂胜琼有些急促的说道:“他是我的朋友,等会会在一楼这边坐着,不会乱走的。”
壮汉满脸为难之色:“可后院这边,都是我们自家人才能走得,这位兄弟你不烦去走前门,我会在一楼给你留一个好位置,保管好吃的菜,都往哪边上?怎么样?”
聂胜琼感觉自己享受到了羞辱,正要说话的时候,李仁却已经抢着说道:“那就有劳这位大哥了,我绕到正门去了!”
壮汉心想这人挺懂事的,只是看到聂胜琼那一脸为难的样子,他心里有些发慌,如果这一位和主家说了自己的坏话,那……
应该不会,自己不都已经承诺给他准备好位置了吗?
“请吧!聂掌柜!”壮汉让出了门口,躬身示意聂胜琼走进来,他要关门了。
聂胜琼迟疑了一下,可李仁却已经脚步不停,准备绕路走到正门去了。
“应该不是她故意派过来的人!”聂胜琼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才跟着壮汉走了进去。
一开始见到李仁的时候,她还怀疑过这会不会是李师师派过来的,尤其是在听到李仁哼那首曲子的时候,她就更加怀疑了。
以她个人对于琵琶的造诣来看,没有足够深厚的功力,断然不会有这首曲子的诞生。
李仁当然不会是那个有足够深厚功力的人,那么就只能表明他身后有人。
只是眼下这种情况来看,李仁像极了一个习惯卑微的人。
卑微的人,当然没有勇气和江山烟雨这样大楼大店的活计争吵什么。
这是一个有阶层的社会。
后院栽种了许多花草,最多的是牡丹;当然也有许多是聂胜琼也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她的强项本就不再与花卉,叫不出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壮汉领着她穿过花海,然后顺着一排用平整木板铺成的通道,踩踏着江山烟雨的楼梯,直奔第四层。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总算是把整个后院看清楚了。
她方才走过的地方,只是后院的一个角落,花海边上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
池塘中池水清澈,池塘中心有一个红色的小亭子,至于方才走过用平整木板铺成的通道,其实是一排水沟。
只不过
方才并没有看清楚。
江山烟雨真的很大,四层楼阁需要稳稳当当的建成,除了这个时代匠人的高超技术以外,就是以大为美的华夏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