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
李仁站在渡口边上看了一眼文定侯府的战船顺流东去,广济河的源头,就是梁山泽。
“主公。”王舜臣走上前来,“我们现在还去苏府吗?”
“自然去,小虫儿还在那里等着我们,况且,今天说了要去找苏公喝茶,那就是一定要去的。”
于是,众人这一天第二次酒足饭饱之后,再度上路。
这次走的是水路,速度会更快。
天牢。
刘昌祚披头散发,身上穿着有一个“囚”字的粗布麻衣,他站在牢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巴掌大小的“窗户”,依稀可以看到外边透射进来的光。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了吗?”刘昌祚伫立着,这个时候,忽然有许多狱卒涌了进来。
刘昌祚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缓缓地闭着眼睛,正巧不巧,那一束黄昏的光芒,就从那巴掌大小的“窗户”透射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竟然有种神圣的感觉。
或许只是因为那一抹投射黑暗中的阳光,正巧落在了他身上罢了。
大群狱卒在他的牢门前止住脚步,狱卒手里的锁链和刀鞘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来。
刘昌祚没回头,只是闭目背对着众多狱卒:“人生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的时辰
到了吗?”
一个手持拂尘的宦官缓步走上前来,嘻嘻笑了一声,使得这原本就阴沉的牢狱之中,多了一丝阴冷之感。
刘昌祚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太监,不由冷笑出声:“梁惟简,先帝尚在之日,我曾于先帝跟前演武射箭,那时候,你只不过是一个跑腿给我递箭矢的下贱之人,今日是来嘲笑我的吗?”
梁惟简又嘻嘻的笑了一声,刘昌祚脸色阴沉至极,他猛然上前一步,一拳砸在了手臂粗的牢笼柱子上。
“嘭——”
那木柱子应声而断,碎木头到处飞溅开来。
十多号狱卒吓得大吼,纷纷拔出腰间的长刀来。
却在这个时候,刘昌祚反而收手了,他看都不看一眼指骨上层破的皮儿,更加不理会梁惟简,转而仰天大笑起来。
豪迈无比的笑声回荡在阴冷无比的牢狱中,竟然把这牢狱中的黑暗都冲散了几分。
“要杀便杀,我刘昌祚知罪!”
“但我刘昌祚,绝对不是你一介阉人可以羞辱的。”
刘昌祚甩了甩一头披散下来的凌乱头发,不知道从哪里莫来了一根灰色的布带,直接把自己的头发束了起来。
这是要坦然的面对死亡了吗?
梁惟简轻哼了一声,嘴角一瘪,两片轻薄的嘴皮动了动:“太皇太后有赦免懿旨
传达而下,罪将刘昌祚还不速速接旨!”
刘昌祚虎目中似有精光吞吐而出,梁惟简与之对视了一眼,居然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他鼓起气来,喝道:
“大胆!还不速速接旨!”
刘昌祚转身跪下,双手高举而起,随后又匍匐而下:“罪将梁惟简接旨!”
“罪将梁惟简,永乐城之战,不尊将令,至使北伐大军几度全军覆没,监军李和、童贯之流联名上书,痛斥汝之罪行,本意决后问斩!
而今北伐元帅文定侯、当朝太尉李仁亲自面见于哀家,陈述利害关系于天子近前。
遂而卿可免除死罪,收没所有家财,充归于国库。
汝之子孙,三代不可读书科举,不可为商贾,当军卒驱使。
然天命无常,汝以及汝之子孙,但凡建功立业,有功于国于民,或可酌情免除,恢复荣华亦可!钦此!”
梁惟简笑盈盈的看着几乎要石化了的刘昌祚,掂量了下手里的懿旨:“刘昌祚,接旨吧!”
刘昌祚身躯剧烈抖动了一下,双手上承,接过这懿旨,自个儿急忙打开看了看,方才知道并非是假的。
“文定侯今日荣升太尉高职,却依旧不计前嫌,有大家之风,若非是他亲自面见官家和太皇太后,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梁惟简阴阳
怪气的说了一声,看着还跪在牢笼里头的刘昌祚道:
“还不起来?我这一介阉人,可受不起你这等大礼!”
刘昌祚直愣愣的站了起来,满脸都是迷茫之色,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吃罪了童贯、李和这些监军,几乎是必死的,可那……太尉?
居然又升官了?
刘昌祚紧皱着眉头,这不是因为这,李太尉日后也要和这几人交恶了?
“别想那么多,你应该感谢你自己有一个好儿子,是他跪在西华门外给文定侯磕头,文定侯感念其孝义,方才去为你说情的。”
梁惟简丢下这句话,挥了挥手:“走吧,天牢里头可不是白住的。”
刘昌祚双手捧着懿旨,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完全就没回过神来,被一群狱卒谨慎无比的送出天牢。
“真的出来了?”刘昌祚站在街角边上,看着像是一口棺材一样的天牢大门口子,愣愣的,似乎说不出话来一样。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刘昌祚猛然回头,在街道上借助着黄昏中即将消失的光芒,辨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