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就是十月出头,沈二郎跟娘子苏氏商议:"我瞧着尚有一两个月就是过年,到那时只怕生意好起来我不得闲去州府进货,李大壮也会赶车,我想着今年就早些去州府,把买卖歇上两天,现下去进货也便宜。越是临近过年,布匹的进价也一匹要贵上数十文呢!你说呢?" 苏氏把油灯拨亮些,口中道:"郎君既已有了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你生意场上的事情。只一件:这个月中旬,大嫂家聘新妇要下大定,郎君好歹也要错过那程日子才是。否则咱们两个都不在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那可怎么好呢?" 沈二郎道:"既是如此,那我明日收拾准备妥当,后日一早就去州府——往年三郎还小,可如今也是快十岁的儿郎了,这回就跟着我去罢,好歹也学一学进货的门道才是。" 苏氏虽是担心长子年幼,尚未出过远门,可也知道,长子既然是要承袭家业,那就得多学多看才行,否则铺子交到他手里,岂不是败坏了郎君这几十年的心血? 于是就笑道:"郎君说的很是,我明日也把三郎的行装打点了,后日一早你们三个就出发。" 沈二郎道:"州府里卖的货物比咱们府城不知道多了多少,娘子可想一想,家里还有什么要买的?我一道儿买了回来。" 苏氏倒也沉吟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我想着,五郎和三娘也一日一日大起来,虽则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他们兄妹两做个博闻强识的博士,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郎君此去,若有好的小儿启蒙书籍,也买些回来,我教她们认几个字,好歹日后不至于连契书婚书也不会写才是。再呢,就是咱们阿娘年纪一年一年的上来了,她早年做绣娘久坐,染了风湿,若是能有些皮毛厚实的雪褂子,再有就是汤婆子,那就好了。" 沈二郎倒也一一记下来,笑道:"娘子怎么不说自己要甚么东西?" 苏氏嗔道:"我正当壮年,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又甚可要的?郎君赚钱不容易,我好赖也替你节省些。" 沈二郎哈哈一笑:"若是早几年,娘子节省些倒也是了,这几年我生意做将起来,老客回头客也多了,咱们家再是不缺那几个钱了。虽说是不如富户家里一月几件新衣裳,新头面,可一年半载打一副,你家郎君还是供得起的。" 又道:"这回去州府,给你和阿娘一人打一副足金头面回来,两个丫头还小,就打两幅镯子,添补添补她们的妆奁。" 苏氏心里甜滋滋的,既然郎君愿意,她也不做那等扫兴妇人,只道:"那我就谢过郎君了!" 到了后日一早,天边还未大亮,苏氏就轻手轻脚的起来,和李妈妈一块儿给沈二郎父子和李大壮做好早食。三人吃完,李大壮架一辆骡车,沈二郎架一辆骡车,三个人就道了别,往州府去进货。 沈二郎一年里起码是要去三回的,苏氏早习惯了郎君离家三五日不回来。可这回有儿子三郎去,她总忍不住担心,一时想,这几日风餐露宿的,三郎怕是吃不好,他小人儿家家的,若是坏了肚子可怎么好?一时又想,两辆骡车,这样多的货物,只怕是夜里还得睁着一只眼睛防着贼偷,三郎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足长不好可怎么好? 可到底也说不出一句不该教沈二郎带他去的话来。苏氏再是慈母,她也知道,一味地溺爱保护孩子,其实对孩子没有一点好处。 沈二郎不在家,来接送二娘四娘和六郎的就变成了沈大伯和沈三叔。为着苏氏一家妇孺在家,怕惹了盲流贼偷欺负,一日两回晃上一圈,也叫这些贼偷儿知道,这家郎主虽是不在,可也有兄弟在家,别做不长眼的事情!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沈三叔年下总要去收猪,他赶了骡车一去就是三天,这三天沈大伯和沈二郎也会时常去沈三叔院子里看两眼。 所谓同气连枝,互相帮衬,也就是如此了。 霜降如今也会绣十几种花样子,可大苏氏仍旧不松口教她绣荷包,只说:"要先打好基础才上算。你如今绣样子学的是快,可不过十几种花样子,就是绣出来做好了,也是平平无奇要多学多练多积累,要做到你裁好荷包,眼睛一打就知道绣甚么图样,甚么花样为主甚么花样为辅,那才是了。" 所以尽管霜降也在裁剪荷包,可都是素的,大苏氏一个样子也不许她绣上去。只是教她练一练裁剪技术。 苏氏道:"等你爹爹回来,买了纸笔和书,五郎要傍晚才从袁师傅家回来,你们就吃晚饭前学上一个时辰的字,不管怎么说,女儿家虽说女红是要务,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瞎才是。娘也不求你做甚么出口成章的女秀才,可也得略识上几个字。你三婶娘就是,大字不识一个,连你三叔和她的婚书也不会写,只好等你三叔写完了,她按手印罢了。" 霜降点头:"阿娘,女儿知道啦。必会认真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