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街那头卖牲畜的多,他这回就是去拿定好的鸡鸭兔子等物,都是活的,拿回去喂着,现吃现杀。 但因为卖的是活物,公羊街便有些脏乱,牲畜的排泄物,牲畜的毛,还有宰杀牲畜的血迹都是。 故此崔安就问了一句,就是怕杏花觉得太臭太脏不想进去。 "那你去罢,我们奶奶的燕窝子吃完了,我去给我们奶奶称些燕窝子回去。若是买完了,咱们还在这儿见面。"杏花道。 "好。"崔安点点头,鞭子一扬就出发了。 杏花买了燕窝,付了银钱,正要出门,忽的一只老树似的手拽住了她:"二丫?是不是你?二丫!你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带着你妹子一跑就是那么多年!" 杏花定睛一看,正是她爹胡老爹。他面皮黑黄,布满了斑斑点点,比起数年前中气十足的打她和妹妹的模样,要苍老憔悴了许多。 可是,杏花并不打算认他。 她轻轻的笑了:"这位老丈,你怕是认错了人。这掌柜的都晓得,我杏花是西山营上七品校尉崔大人夫人的陪嫁女使,伺候她已经很多年了,你口中的二丫,可跟我没关系。" 胡二丫早就死了,死在逃出胡家村那一晚,如今的她,是沈家三娘子的陪嫁女使,是崔家夫人的心腹,但唯独不是胡二丫。 杏花带着妹妹逃跑时才那么大一点儿,如今吃的好养的好,长得虽说不是貌美如花,可也清秀可人 ,七品官夫人身边得意人的架子一摆出来,还真把胡老爹唬住了。 他慢慢松开了杏花的手。难道她真的不是二丫?可她的眉眼跟二丫那么像,她耳朵上还同二丫一样有一颗黑痣。 可是,官夫人身边的人,他们这样的底层小民可得罪不起。 今儿本来就是出了血带大孙子来看病的,他大孙子吃了田螺,不知怎的肚子就绞痛起来,镇上的医者都说看不了,他们舍不得大孙子,只好带了所有的钱来府城给大孙子看病。 那小郎不过是贪嘴,进了寄生虫,林氏医馆的大夫能治。但花的钱却很多。 胡老爹也就是病急乱投医,倘若这穿金带银的女郎真是他家跑走了的二丫呢?所以他抓住了杏花,可没想到,这是人家官夫人的贴身女使。再加上,过了这么些年,杏花同原来那样面黄肌瘦的模样已经大相径庭,叫胡老爹自己也不敢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那没良心的二女儿。 杏花看了看他,嘴角划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转身就离开医馆。 当年她为了自己和妹妹不被卖做共妻,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全靠讨饭来的府城。她们两个小丫头加起来都没有十八岁。这一路的艰辛,不是短短三言两语就能说的清的。 她恨胡老爹,也恨她的大哥跟小弟。凭甚么?都是他的孩子,为了大哥成婚,卖掉了大姐,当时家里明明不缺钱,可只要别人给的价钱足够高,哪怕是做共妻,哪怕她两个岁数那般小,他还是要把自己和妹妹卖掉。只是因为她们是女儿,所以即使她们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做的活儿是最多的,吃点饭是最少的,到头来,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件货物而已。 那样的恨意折磨了她很多年。 她恨不得他们所有人受到报应。 可是随着日子越来越好过,她们姊妹在沈家,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没有人欺负她们,没有人打她们,骂她们。主子教她识字,教她明理,冬雨姐姐教她本领,李妈妈也教她做饭。 她曾经问过她娘,为着甚她们做这样多的活儿,还要挨打,为着甚要卖了大姐。她娘总是哭着抚摸她的头,告诉她:"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二丫。"甚么命?难道姐姐妹妹们就活该是头牛,活该给哥哥弟弟放血吃肉,最后连牛头也要被送到祭祀场上去,祈求他们无边无际的欲望吗? 后来,她也问过主子霜降这个问题。 霜降这样问她:"如果你当时没有跑出来,你能想到,你该过着怎样的日子吗?” 杏花想着就打了个寒颤,她和妹妹会被卖到山里做共妻,继续重复她娘这样的日子。永无止境,永无尽头。 霜降又问:"你如今的日子怎样呢?" 杏花想,当然很好,虽然是奴籍,可她做的劳动都换来了她应该得到的报酬,也不会有人动辄打骂她,也不会有人告诉她,你活着就是为了给弟弟哥哥做贡献。 霜降接着问:"如果你没有跑出来,你会有如今的生活吗?" 不会,杏花摇摇头。 "所以,这不是你的命。任何人的命都不是上天所决定的,你看,明明你那个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自己决定了你的命运。"霜降这样说,"这个世界对我们女人有着诸多的条款与限制,但大道五十,天衍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