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馆会客大厅。
兼任知馆(类似院长)和学士的吴道成,正如坐针毡。
霜白的鬓角浸出冷汗,他也顾不得去擦,不时拿目光瞟向主位上的一名官员,神情十分忐忑。
礼部尚书,杨羡。
这位历来不苟言笑的老大人,此刻罕见的脸色阴沉,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指节微微有些发白。
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杨羡动怒有有原因的。
昨日鸿胪寺的老友找到他,说是最近来了一批东夷国客人,久慕弘文馆盛名,想要入宫参观,麻烦他帮忙安排一下。
杨羡本身也是一位大儒,一听化外蛮夷慕我大炎文化,这可是文脉兴盛的象征啊,脸上倍有面子,当即欣然答应下来。
不仅如此,在事情安排好之后,杨羡发现今日公务较少,于是干脆亲自带领这群东夷人入宫参观,顺便显示一下大国风度。
毕竟,当朝礼部尚书亲自带队,这种规格,可不是每个国家都能享受的。
满以为这些东夷国的人会感恩戴德,结果才进弘文馆没多久,这伙人就狠狠打了杨羡的脸。
直到这时,杨羡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哪是慕名而来,分明
就是来踢馆的。
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
为了接待这群东夷人,弘文馆特意安排馆内的学士,上了一节经文讲义,方便他们感受大炎文化的博大精深。
期间,因为课堂座位有限,为了展现一视同仁,馆内并没有搞特殊,导致部分东夷人只能站着听讲。
一开始,杨羡和知馆吴道成还觉得,这群东夷人守礼节,懂进退,不由高看一眼。
谁知,到了中途弘文馆安排的出恭间隙,事情却忽然出现了巨大的反转。
不同于弘文馆那些,习惯这个时间去趟茅厕的学员,东夷人竟没有一个离开学堂的。
等到那些出恭的学员归来,这才发现,属于自己的座位居然被抢了。
偌大一个学堂,齐刷刷坐下的全是东夷人,而且丝毫没有让座的意思。
出于来者是客的邦交礼仪,大多数学员选择了宽宏大量,不去和这些人计较。
坐就坐吧,反正也就一堂课,站一站也就过去了。
但,也有部分心高气傲的学员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特么一个个化外蛮夷,凭什么敢抢老子的地盘?谁给你们的勇气?
这其中,又以张澜为首的一群二世祖最不服气,当即就上前理论,
要求对方让出位置。
想想也是,张澜身为恵王的表弟,连太子王安都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在乎几个东夷人?
只是这群东夷人也不是善茬,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于是,双方很快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本来,出于带队的立场,以及对客人的尊敬,杨羡应该出面平息此事。
但,这群东夷人的做法太嚣张了,已经有种喧宾夺主的意味,这让杨羡很不喜,也就断了调解的心思。
这其中当然还有另一层意思。
身为大炎弘文馆学子,在自己地盘上被一群东夷人抢了座位,还不敢抢回去,一旦传出去,叫老百姓怎么想?
我堂堂大国子民,难道还不如一群东夷人?
真特么丢脸!
事关国体颜面,这是绝不能丢的,从这一点上,杨羡倒是有几分赞同张澜等人的做法。
我的座位,凭什么要让给你?
只是,他不想搭理,不代表别人就会善罢甘休。
很快,东夷国代表团的负责人,一名梳着茶筅髻的中年男子,找上了他和吴道成。
男子名叫花柳德治,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样子:“杨大人,吴知馆,在下要抗议贵馆学员的粗鲁行为,这不该是待客之道!”
“花柳先生此言差矣……”吴道成至今说起此人的姓名,依旧有种怪异的感觉,略带讥讽地笑道,“难道让弘文馆学子,全体让出座位就是待客之道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花柳德治理直气壮地反问道,“贵国先贤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主人让出座位给客人,难道不应该吗?”
吴道成皱了皱眉,有些恼怒:“花柳先生说的,那是善客,若是客人是欺上门来,主人也要乐乎吗?”
花柳德治当即脸色一沉,一副咄咄逼人的口吻:“吴知馆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的人在欺负贵馆的学子吗?”
吴道成捋着胡须冷冷一笑:“事实摆在眼前,明眼人莫非看不出来?”
花柳德治哼了声,反手指着张澜等人:“贵馆这几位学子,同样辱骂威胁我们的人,这难道不是欺辱?”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贵国的人无礼在先,他们适当反击,有什么不对?”
吴道成这话多少有点帮亲不帮理,这也是被这群东夷人气的。
不然,以他兼任弘文馆学士的名儒身份,才不会拉下脸和对方争吵。
“你……”
花柳德治说不过吴道成,转而质问职位更
高的杨羡,还不忘倒打一耙:“杨大人,我要抗议,贵馆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