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时起时停,不时还有人员奔逃经过,让这个闷燥的晚上愈发混乱喧嚣。
常年给人做智械植入和改造,阿卡哥是熟手,甚至可算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但对“长尾”致命且棘手的严重外伤,还是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初步纠正完毕,其实也就是拼合他碎裂的颅骨,大致回正颈椎,至于更深层治疗,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饶是如此,也得到了“长尾”的衷心感谢。
嗯,能活着表达感谢,哪怕是有强心针刺激,多少也算是奇迹了。
阿卡哥也没有想着做到尽善尽美,尽人事之后,便带着大小阮匆匆撤离。
路上,大阮对已经做过的事情不予置评,但小阮就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那人能活过来的可能性太低,一根强心针就算够道义了……好吧,我觉得是浪费的,而且阿卡哥,如果那人不死,注定是要落到内务局手里,咱们可不确定,嗯,他不可能把住嘴的,但凡他想要活命的话。”
“我知道。可人命嘛,碰上了总该努力一下,毕竟还有点儿机会。”阿卡哥温和回应,“你看,他不是顺利活到咱们离开吗,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能力,这也算咱们结个善缘。至于口风紧不紧,真没有意义,咱们在那里停留了将近半小时,内务局也没有派人追下来,显然就是打草惊蛇,标注、染色再扩大的意图,可那时候我们已经回到隔离区了。”
大阮冷不丁地接了一句:“隔离区里被标注也很麻烦。”
阿卡哥就笑:“是的,夜枭系统确实麻烦,后续一段时间要小心。回去之后,我要做一些扭曲标识的尝试。另外,那个人,长尾……要持续关注他,如果他能活下来。”
大阮点头:“嗯,我也给他加了‘标注’,是咱们开发的‘蜱虫’。”
小阮惊愕:“什么时候?”
“就在你抓耳挠腮的时候。”大阮冷冰冰回他一句,随即又对阿卡哥道,“哥,你治疗的时候,我看他受伤位置,大概率延髓都受损了,竟然还能活,而且呼吸、心跳都大致平稳,没道理,但有点儿门道……不过,那家伙不叫长尾。”
小阮挠头:“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读取了一下他的身份卡,这家伙从事的行业也比较特殊,并没有及时更新到最新版本,阿卡哥做的那个读卡器还管用。他叫东幡,资料显示无业,有智械二级修理证书,确实是西郊居民没错。”
“二修的话,也算是个技术人员了”阿卡哥点头:“没必要纠结这个,回头和老皮同步一下,让他具体负责。”
“好。”
阿卡哥三人消失在黑暗深处,持续远离中心城区。
而在高地陡坡下方,“长尾”东幡,当然就是罗南……投射力量的载体,呼吸微弱,在不定时落下的雨滴中,体温越来越低,距离人类生命结构的全面崩盘,也只差一步而已。
是的,罗南没有必要说谎,他呈现出来伤情,绝对是真的,而且只有更严重,完全就是濒死状态,只是罗南投射过来的力量,临时聚起了行将崩溃的形神框架,但也只是勉强聚一口气,没有可能修复破裂的颅骨、折断的颈骨和脊髓,彻底起死回生。
这个阶段,正是那一剂强心针,激发了这具人体的生命潜能,而后续阿卡哥精准的外部力量纠正,至少恢复到了正确的人体结构,让投射力量的有效作用成为可能,度过了致命的生命力损耗阶段,步入了正向循环。
当然,纯靠本体投射的力量太微弱、太低效了,纯靠这种力量复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还好罗南新学会了一招。
他再看了一眼雨夜闷湿的丛林,闭上眼睛,观想出烈焰焚空、灰烬飞落又凝结的动态画面,直至最终形成一处似乎起伏,又看不出上下极点的回环阶梯。
这是“无等神力”的典型象征。
随着观想图像与形神结构相融,无等神力留存在此界的规则种子也发挥作用,罗南力量的新载体、“长尾”东幡周围,茂盛的草木在绵绵雨势中竟然蔫了下去,失掉了一部分生命的光泽,而身下的土壤中,蚯蚓、蚂蚁、蚰蜒等虫豸,还有大量目力难及的微生物反常地亢奋,不断活络着周围的土粒、泥浆,以致土层都慢慢软塌,承载的人体以极缓慢的速度下陷,直至触及岩层。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不断有人从陡坡跳下,逃避内务局的追捕。当然也有人从这里经过,他们可能发现了东幡,也可能没发现,反正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这种时候、这种环境,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
他们谁也不知道,在他们匆匆过境的时候,在这处偏僻的山林角落里,已经沉寂了万年、数万年之久的来自遥远星空外的神明伟力,正在缓慢艰涩地盘转运化,尝试找回当年的感觉,接续历史长河里的断脉。
然而罗南并没有给“无等真神”招魂的意思,此时他正利用所学的知识,客观认知“无等神力”的性质和作用。以他现有的认知层次,简单粗暴来理解,“无等神力”的终极理念可以说是一种“众生平等”——以“我的期待”为基准的平等。
更符合历史实际的评价就是:别的我不管,反正我和古神必须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