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知子下意识直起身子:“罗远道先生?”
她当然知道那位具有严重精神疾病的老先生,以那位的身体状态,即便是80岁整寿,也很难再大操大办了……更何况她完全没听到风声。
也就是说,这多半只是一场家宴。
河原真知子心脏砰的一声跳:“你在那里,是罗南先生邀请的你吗?”
“不是的,妈妈。今天是星期天啊,我和维武要到修馆主这里做功课,正好碰到了。”
“是这样啊。”河原真知子心情一个起落,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候她又想到,蒂城和夏城时差是4个小时,现在夏城那边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对外的宴请一般不会持续到这种时候。
显然,小治也只是凑巧碰到罢了。
这样倒也不错……
正想着,河源治也在那边压低了嗓门:“妈妈,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哦!”
河原真知子皱了皱眉头,还没回应,小治也就在那边道:“我刚刚听见,好像今天也是罗南先生的生日呢,但他并不知道的样子。”
“是吗?”河原真知子脑中立刻跳出有关罗南的公开资料。
记得这位的生日应该是6月16日,还有一个星期才对……她快速搜索了一下万年历,嗯,罗南的出生日期是1980年6月16日,用东亚的传统历法,却是阴历四月廿九日,放在今年,正好就是对着公历6月9日。
这就对上了。
解开了一个小疑惑,河源真知子又考虑到了另一
个问题,语气变得严肃很多:“治也,谢谢你告诉妈妈这些。可是,我不希望你有下一次。”
“啊?”
“记得妈妈对你说过吗?自从你到夏城的那一刻起,你应该像尊敬妈妈那样尊敬罗南先生,向他学习,向他求教……你应该做一个合格的家臣,向罗南先生效忠,并取得他的认可!没有得到罗南先生的允许,不能向任何人包括妈妈,透露他的秘密和其他信息,即使只是这么一件小事情。”
对面沉默了下去。
河源真知子反倒有点儿揪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批评过自己的儿子了,尤其现在相隔万里,甚至没有开通视频,一时心里面很是没底。
正准备发过去开通视频的请求的时候,那边的河源治也,用更低弱的声音询问:
“妈妈,你是罗南先生的情妇吗?”
“……”
河源真知子曾经以为,她绝不会为类似的问题所困扰,某种程度上她甚至希望其他所有人都这么想,直至将这件事情变成现实,这才能巩固她这莫名其妙获得的地位。
可此时此刻,当这个问题,从她的亲生儿子口中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显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她甚至下意识想一巴掌挥过去,但眼前并没有河源治也,那虚无的掌掴,最终倒像是击打在她脸上。
“治也,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河源真知子话音出口,才惊觉自己的语气是那般暗哑,就像是已经开裂的瓷器,再接受敲击时,便不再具有清澈的回响。
“是夏城那边……”
“不,是在阪城,妈妈。”河源治也的话音仍然低弱,但出奇的稳定,乃至冷静。
“很多人都试图告诉我这件事,包括爷爷、奶奶,从各种方式,从各种角度……看上去我确实是您的弱点了呢,妈妈。”
“治也!”就算知道儿子远比同龄人来得成熟,河源真知子也不愿意听到他这样的思虑结果,一点儿都不想。
大约一两秒钟后,也许是更长时间,河源治也在那边开口,声音急促了些:“维武在叫我了,妈妈,你放心……罗南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这边很多人都是。”
下一刻,河源治也就用非常清亮的嗓音回应:“嗨,在这里,等等我!”
通讯随即挂断。
河源真知子看着腕上的手链,怔然良久。
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流出眼泪的,即便是象征性的几滴,可随着休息室门外人声传入,她反射性地重新挺直腰背,嘴角翘起,露出好看、从容又神秘的弧度——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事实上,她确实实现了很完美的控制。
无论是外在的表情,还是内在的心情。
就算有那么些起伏,也在如咒语般的句子里沉淀下去,那是小治也所说的:
罗南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
是吧,一个六岁孩子,用两周的时间就能看出来:
罗南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
休息室的门打开了,来自于宴会厅的喧嚷声,重新流动起来。
河源真知子就像是一条美人鱼,在暂时的憩息过后,便又全身心融入到这复杂的人际关系的湍流中,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