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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结界颇为古怪,在他身上可没拦着一丝一毫, 若不是方才屡次泛起蓝光, 贺烈根本就没察觉到这个结界。
怀里的人没有吱声,像是被吓坏的雏鸟。
贺烈还是决定试一试。
石壁光滑, 单手抱着人没法攀爬,贺烈改抱为背, 好在那人虽然默不吭声, 但是还是乖乖地收拢了双手,环在贺烈的脖子上。
圈禁在少年四肢的铁锁链早在方才就被斩断, 贺烈面前的手腕戴着镣铐,却也没多少重量。他很轻,背在背上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件披在肩上的布。
石壁上贺烈能借力的点很少,有时候不得不将剑刺入石壁获取一些向上的支撑力,木质的长剑刺入岩壁时却发出金属的铿锵之声,甚至迸发出火星,让贺烈听了都牙疼。
这把老伙计,跟了他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受这样的委屈。
更为糟糕的是,当贺烈再一次把袭击的亡灵斩成两段时,他发现它们没再重新合为一体了。
被长剑甩出的黏在石壁上的黑色胶质竟然慢慢蠕动,拉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在长剑发出的金光不能照耀的地方,断裂成为两截的躯壳躺在地面,就像是放入沸水中的泡腾片在迅速消融,无数黑影从中溢出,呈现出烟雾的状态。
然而仔细凝视烟雾,就能看见其中狰狞咆哮的亡魂。
安静地伏在男人背后的少年,偏头看着这一幕。
他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像是无心观赏哑剧的观众。
少年又把视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有细微的汗珠从他的皮肤上渗出来,打湿了额发。
男人的眉骨高耸,压着眉时更显得坚毅而锋利。
黑暗不会影响少年的视力,黑暗中的一切于他而言都纤毫毕现。
他是埋在地下多年的尸骨,是见不得光的亡魂。
就算出了塔,也无处可去。
这世间容不下他。
是做一把好人,还是拉一个垫背?
他漫不经心地思考着,从塔底如烟雾缭绕般升起的亡魂已经轻轻地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脚踝上。
贺烈的指尖已经摸到了粗糙的石壁,结界就在眼前了。
下一秒,他只觉得背上一轻,方才伸出手脚乖乖环在他身上的少年已经张开双臂,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子弹击中的白鸽一样坠入黑暗中。
抓在白鸽脚上的是一只面目可怖的亡灵,他和方才挤进来的第一个亡灵不同,他有着宽阔的肩膀,下半身却不是腿,而是像蛇一样拉长蜿蜒的尾部,连接在断成两截的躯壳上。
让人联想到阿拉丁神灯,却比之恐怖数倍。
白鸽的周围尽数是这样拖着蛇尾的亡灵,他们的尾部根植于承载罪孽的躯壳上,永远不得逃离,永远无法转世,所以表现出来的表情才这样狰狞。
而他们现在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容器。
数以万计的亡魂暴起,黑色的烟雾因为争夺而形成强烈的气流,苍白的少年瞬间被黑雾掩埋。
楼行鹤于一片黑暗中闭上眼睛。
即使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但他们的脸依然让人感到恶心和厌烦。
这些亡魂已经在上一个容器中喂食了不少,烈性有所消磨,却依然贪得无厌。
可也不怪他们。
让他们死去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在被亡灵啃食灵魂和血肉的时候,楼行鹤恍惚之间能感受到上一个容器的悲鸣,她的灵魂也成为了众多冤魂之中的一个。
才二十出头啊。
还是学生,家境优越,才貌出众,却因为被选为容器成为了此刻张开獠牙放肆撕咬的恶灵之一。
这些人本来应该都有自己的人生啊……
楼行鹤放任她在他颈间深深的一咬,整个亡灵消失在了他的身体里。
没关系的。
所有罪孽的最终归宿都只有他。
“咻——”
空气发出爆破的尖锐声音。
金光乍现的时刻,犹如旭日。
然而这塔内,不见天日,从无窥见天光的时刻。塔外摇曳的火烛是没有这样炽热的光的。
楼行鹤猛地睁开双眼,就见男人一手持剑,破空而来,剑锋所过之处诸邪避退,魑魅魍魉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化成灰烬。
“你这小鬼!”贺烈咬牙骂了一声,“抓紧了!”
少年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最夺目的是他脖颈处深深的伤口,这些伤口都不见血,却有着极深的色泽,像是皮肤腐败的颜色,还往外渗着黑气。
甚至连他消瘦下颌上都有被黑气腐蚀的痕迹,白的愈白,黑的愈黑,像一只被殴打了的三花猫,看起来可怜极了。
贺烈的剑锋虽然将亡灵斩落不少,但依然挡不住它们的觊觎之心。
黑影前赴后继,浓稠的黑雾让木剑发出的金光都不能穿透五米的距离。
这无穷无尽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方才卡在洞口的三个亡灵汇集而成的躯壳,也相继冲入结界。
结界泛起蓝光,它们全部解体变为黑雾,将原有的躯壳弃如敝履。
——因为最完美的容器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