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鸿意不懂他在做什么,只是安静半跪在他膝头,任凭他摆弄。直到看见那双眼睛忽然空下来,张张嘴说了什么。
古鸿意当然听不见。
他说的是,“和你重逢,是我生命里几乎最重要的事啊。可是,对你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大事。……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蹙眉重复一遍。
仿佛言不达意,便又打了一串简短的手语。意思是:“呆子。”
反正,无论哪种言语古鸿意都听不见。
最后,古鸿意看见琥珀眼睛狠狠蹙了一下,对方摩挲着指腹,疑惑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他是在自省,“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师尊说有情绪就用不好剑……我不能如此……”
古鸿意依旧搞不清状况,只见,对方这样自我厌弃般自言自语一通,便双手捂住脸,自己把自己埋膝头里去了。
见状,古鸿意倒也叹气,垂眸笑笑,此人怎么不是大杀特杀,便是自闭地缩成一团?
譬如火海里提剑强行堵住自己的嘴唇,差点要自己窒息。
白幽人果然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古鸿意若有所思,严肃点头。
想到此处,古鸿意“奥”一声,记起还有一件正事要做。他便挑开袖笼,两指夹出一张泛黄的纸契,指尖一弹,纸契便徐徐展开在两人面前。
白行玉顺势托住那张纸契,蹙眉辨认起来。
不用细读,只一眼看见自己的名字,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自嘲地笑一声,凑得更近些,想趁着月光,看清自己当初到底值多少两。
鼻息刚刚贴近纸契,尚未看清,那纸契便忽地卷起,白行玉伸手去抓,古鸿意又将纸契举得更高些,刻意不让他看。
“……不要看。”古鸿意温声道。
垂眸,叹气。又听见:
“闭上眼睛。”
古鸿意的声音在小船狭窄的舱里温柔的回响。
奇怪地介于安抚和命令之间。
他总归乖乖合上眼帘。
不久,听见悉悉索索的声响。
继而,温热稳定的覆来。
失去视力后,总觉得稳不住身子,总觉得古鸿意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得了这一点温热,就像乞儿扒着朱门缝隙去窥一点炉火温暖。
古鸿意没走,还在身旁。……那他在做什么?
“可以睁眼了。”
终于,等到了一句应允。白行玉抬眸,瞳孔怔然地轻缩了一下。
船舱很狭窄,此处没有呼啸的夜风。古鸿意两手托着火石,在掌心燃起火焰,细致地微微团起手掌,恐夜风将火熄灭去。
火焰在大手上燃烧。那双手几乎全是厚厚的老茧,是剑、暗器,以及更多他不知晓的过往留下的软甲。
古鸿意看起来并不怕烫,眉宇一片肃穆,但很舒展。
内焰青蓝,外焰金红,小小的船舱便满溢着温暖金红的火光。
火光,把两人对坐的影子,投射到舱面上。
微风,影子摇曳,芍药也随之摇曳。花间,双影凌乱。
舱外,火光侧映到老船夫的脸上,皱纹沟壑照明,看着船内两人,笑笑。
水面。花船,火光温柔溢出,成了万里波光上的一支水上灯。
小河流汩汩流淌。水上花灯轻轻摇晃。
而那卖身契,如今被卷成一个烟卷的形状,叼在古鸿意唇瓣间。
古鸿意衔着纸卷,附身贴近了掌心的火焰,去引火。喉结一抬,火焰便顺利地攀爬上纸卷。
然后他便两掌一合,“啪”,火光瞬间熄灭,唇间的纸卷成了唯一的光源。
古鸿意坐直,叼着那燃烧起来的纸卷,火光把嘴唇与眼睛都照得明亮。
唇瓣间火焰静默地燃烧。
白幽人,你自由了。
灰烬落下,一圈圈灰黑烟雾腾出,吸入口腔内,又从鼻腔喷出烟圈来。
古鸿意稍蹙眉,便打算找个窗子探出头,不让自己吐出的烟圈呛到白行玉。
刚别过些许头,下颌忽然一阵冰凉,古鸿意便被一双手强硬地把头扭回来。
这一番闹腾,古鸿意一时未控制好吐息,烟圈套烟圈,连绵不断地从鼻腔喷出。
意外地,白行玉并没有躲,反而凑近了他的鼻息。
白行玉垂下眼眸,主动渡入他喷出的烟圈。
古鸿意愣神,袅袅灰烟中,那个人抓着自己肩头,打开唇瓣主动吸入连绵的烟圈时,神色颇认真。
纸卷燃尽的那一刻,火光一灭,船舱瞬间归于一片黑暗。
因为刚刚火光过于明亮,此时忽然回到漆黑,眼前便忽然失明般,什么也看不见。
连大盗的目力都暂时失明,只感知到对方鼻息的一点温热。
以及,那烟圈已是循环往复地在自己和白行玉吐息之间渡来渡去。
从口腔到口腔。
古鸿意怔了怔,心脏忽然有力跳动起来,暂时失去视力的黑暗中,
可不可以和他……
第42章 婚服
船舱狭窄黑暗, 吞云吐雾时,体温和气息湿热地搅在一起。
古鸿意有些僵硬,其实他和白行玉的距离并不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