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那一团绸缎晃晃,一张笺条从中悠悠晃出。
古鸿意伸手一夺,展开:
“大侠们,决战夜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啊!”
霸气的大字,熟悉的话术。
白行玉举高绸缎,认真盯了盯,真的是两件衣裳,不是武器。
他疑惑歪头,去看古鸿意,见古鸿意也两眼一空。
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几乎同时笑了。
罢了。是千红一窟,那也不奇怪。
她那般金围带一样开得噼里啪啦热闹万分的人物。古鸿意眼前幻起老板娘一双凤眸,舒畅笑笑。
这么活着也挺好。千红一窟平日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自己和白行玉,过了今夜,兴许也能过这样的日子呢。
两人背过身去,解了被烧焦的外衣,一阵悉悉索索后便利落换好。
“好了。”
“嗯。”
转身。琥珀眼睛对着黧黑眼睛,同时舒张。
一人纡金佩紫,窄袖利落,古雅肃穆。
一人白衣胜雪,两道淡蓝滚边,广袖舒展。
一切都和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救风尘时重逢,一模一样。
但是。
“……我穿白衣服?”古鸿意挥一挥袖子,眼中唯余迷茫。
抬手检查一番,很合体,没有穿错。
面前,白行玉咬着腕间系带,不大熟练地系着护腕。
他叼着皮革系带不松口,眼睫一抬,盯一眼古鸿意。
两眼空空。
又咻地合上眼,再不睁开。
“……有这么难看吗。”古鸿意委屈道。
白行玉轻轻摇头。
但压不住唇角。
不难看。山川般的眉眼配白衣,像流水环抱一样,也好看。
一是很少见,一块铁包进月白丝绢里;二是古鸿意一脸视死如归。
“不许笑。”
眼睫轻轻的痒。
再睁开,那张铁一样严肃的面孔凑得很近。
被水色白衣衬得面色更青。
那一块铁不轻不重掐一把那一块玉的脸颊。
“还笑……”
古鸿意轻叹一口气,又掐一把他的脸颊,把他拎过来,本想说,“你也没比我好多少。土匪。”
就看白行玉这一眼,话便说不出口。
师父教导过他,不许说假话。
……还是很好看。
沉沉的色泽配他的眉眼,眼睛如点翠。
古鸿意噤了声。
就这样互换了日常着装,相互静静相互端详。
几秒,很长很长。
隔着轻轻的雪绒,在追兵到来前,多看几眼吧。
白行玉忽然举起手,放到脸前:
手指张张,开始展示那五个大金戒指。
古鸿意一拍额头,深深叹气,“怎么还戴着。”真成土匪了。
对方盯着他,得意哼了一声。
“下次,让老板娘给你做一身丐帮衣裳。”
“好啊。”
“那你再穿一次……在明月楼假扮……那时候的。”
“你想看。”
“我才不想看。”想再摸摸。
忽地,一支羽箭破开风雪,照着二人头颅而来。
锦水将双泪与霜寒十四州同时出鞘。
“走吧。土匪。”
“哼。”
但他还是轻巧跃到古鸿意身上,乖乖勾住他的脖颈。古鸿意弹一下他的额头,一个箭步便冲出亭台,踏着碎琼乱玉错步行去,飞进夜空中。
“这当真是决战夜吗。”这也太……轻易。
没有生离死别,没有误会隐瞒,没有遍体鳞伤。
“临行前,我有好好拜神。”白行玉眼神亮亮,又搓起手掌。
“我师父又不带你学好……”古鸿意长叹一口气,笑出声来。
远处战场,袖玲珑十指夹着铁青暗器,挥手一发,又翻身堪堪躲过一阵刀戟进攻,“我不会死在决战夜吧!”
“古鸿意那小子,师兄在替你负重前行啊——”
公羊弃望一眼苍天,又看一眼几个徒弟,深深叹了口气,衣袖一翻,便又变了面容,快步登去城楼。
“师父?”毒药师轻唤一声。
公羊弃回首,朝他温温柔柔笑了,皱纹沟壑都夹了雪。
即使不是平日的面孔,那样的笑容和哀伤的眼睛,一看就是师父。
“师父!”
“照顾好小古小白啊!让醉得意少喝点。”师父快意的声音随风雪传来。“为师去去就回。”
“会回来吗……”毒药师喘着气怔怔摇头。
“会。当然会!”
*
汴京城门下。
古鸿意收住脚步,把白行玉轻轻放下地,两人的身影在巍峨的城楼下缩成两点。
汴京,回来了。
古鸿意扫一眼城楼下,并不如他预想,此地无一追兵驻守。
风雪中的大红城门下静立一人,一位老者。
他蒙着面,持一把看不出任何门派的铁剑,静静顿地。
古鸿意蹙眉。他警觉按一把白行玉的腕心,“快走。”
老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