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1 / 2)

夜幕四起,黑暗一步步逼近,直至与光明重叠。夜市的灯火星星点点升起来,逐渐成片,这片集市又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街口有一颗显眼的老槐树,枝干粗壮,大概需要几个小伙子合起来才堪堪能围住,本来能有冲天之势,却在一人高之处向四周伸张,像是原本年富力强的小伙子被天压下来折了腰,又像是半截入土的老妪,拐着再高的拐杖,腰也已经直不起来了。

树下人群里走过来一位姑娘,她身量纤长,脚步轻快,头发束起,随着她的脚步一甩一甩,似是在闲逛。但是近了看,她身着赤色甲胄,神态虽然放松,眼睛却在不经意地审视四周,平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槐树枝繁叶茂间点缀着一串串如晶莹玉珠般的洁白花朵,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似是一场雪,落在她的甲胄上,夹杂着槐花甜腻的香味,在空气中慢慢弥散,又将她的肃杀气息打消了大半。

身后是墨绿色的枝叶繁花串串,身前是喧嚣的集市灯火璀璨,行人都自觉让路,千万人拥挤,只余她一人独行。

“大人,要不要吃个西瓜解解渴。”沙哑的声音在她右下方响起,她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差点跟一颗毛茸茸的长鼻子撞在了一起。他们双方都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那精怪自认为冒犯了她,犯下了重罪,瑟瑟发抖的将头埋下去,只露出一双手颤颤巍巍端举着一块切好的西瓜,红彤彤的瓤,点缀着几粒墨色的籽。

沙瓤的西瓜。

饶是她每次来集市之前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依旧扛不住一颗超出以往认知的脑袋,她确实吓了一跳。

对方的手黑黑的,布满了裂纹,似是风霜雨露无情的痕迹,一身灰色粗布衣衫,身量矮小。头却是未化形的样子,黑白相间,像老鼠一样,鼻子前突与嘴巴相连,上方挂着两颗滴溜溜的小眼睛胆战心惊地从胳膊后去看她。

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接了这块西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灵石递给摊主。

摊主推脱,说是大人辛苦,这是他孝敬的。她便强硬地将灵石塞进了他的箱子里。

她咬了口西瓜尖,甜丝丝的汁水爆满了整个口腔,像是回到了炎炎夏日的空调房,妈妈端上来的一盘切好的西瓜,规整的排在盘子里向她吹来夏日的凉风。她叹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了点笑,问摊主,“不好意思,鬼市这个片区我第一次来,没认出来您是··”

“大人,小人叫继明,是个猹”

啊,那可真是,如雷贯耳。

“你好你好,我叫祁时安。”祁时安朝他饱含深意的点点头。

“大人名讳无须告知小人。”这只猹身量畏缩得更小了,祁时安只能悻悻地跟他告别。

来地府得有快一年的时间了,祁时安还是没有习惯大人小人的说法,她在二十一世纪学习了二十几年的平等,到这来依旧没办法有底气的对他说,别叫大人,叫我同志。我们是人民的公仆。

她不是这些妖的公仆,也不是鬼的公仆。

几口下肚继续巡逻,一路上宛如看一场超级豪华逼真的cosplay盛典,她觉得她才是在瓜地里跳的最快乐的猹。

那位坦胸漏乳狐狸头的香料摊主,举手投足香气四溢,看到男客便贴身上前,柔声细语的介绍香料,祁时安眼尖的发现摊主在宽大的袖口里向男客的腰间塞了几张纸片,而男客伸出手在袖子的掩盖下朝摊主的胸前摸了几把,祁时安目不斜视走了过去。

又过了几个摊位,肌肉虬结狗熊头的卖肉摊主膀子抡圆,将肉连皮在木墩子上砍得咚咚作响。旁边一排挂起来的肉在风中纹丝不动,隐约能通过纹理和形态分辨出是什么品种。据说曾经是连头带皮一起挂着的,后来地府太清司觉得影响不好,便牵头做了一系列规定,只允许漏出规定部位。其他不符合规定的部位,放在仓库也好,锅里也好,只要明面上合格就可以。

肉摊儿旁边是个包子铺,包着白布头巾的狗熊头婆婆,在络绎不绝的宾客的缝隙里偶尔露出矮小的身量。卖肉,也卖肉包。

肉曾经属于是管制产业,不允许私自开店。原因当然显而易见。

摊位上方的木质牌子上写着猪肉狗肉鸡肉鼠肉蛇肉··还有人肉。摊位前一堆顾客,狗头猫头蛇头,也有人。并没有菜包,没有她喜欢吃的香菇青菜包。但是即使有,她也不敢吃。香菇一般是从人间,还有妖界输入进来,后来有人发现,地府恶鬼诏狱底下滋生出来的东西,像极了香菇,黑暗,饱满,吸满了黑血与罪恶,口感虽然有差异,但是用不新鲜来搪塞也没人质疑,比从人间界和妖界输入便宜了很多。

久而久之,没人再敢吃,也就很少有人卖香菇一类的了。

水汽升腾,伴随着摊主包子熟了的吆喝,摊位前人头攒动,转眼间人肉包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