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依旧有些困倦,便命绿萼泡了一壶浓浓的茶来。这次已换作我惯常所用的白釉刻花茶具。黄檀木大书案后,墙上的书法已经揭了去,换作一整排七层的榆木书架,只放了半满。锦素原先所用的书案十分阔大,是方便她练习书法的。此时案上只摆了两方眉纹花鸟砚、两架哥窑青釉笔山、一只钧窑玳瑁釉笔筒、一只三足汝窑笔洗和一对定窑白釉珍珠地剔花镇纸。轩阔的书案上,唯有赭黄封皮的奏疏和贴着封条的赤色樟木箱子最是惹眼。
我遣开所有人,方缓缓拆去封条,打开箱子,但见里面是两本羊皮册子。我迅速浏览了一番,只有当年几个嫌疑人与岭南王家的供述。箱子里还有熙平长公主府中各级管家的画像,其中只有几位总管的画像是上了颜色的。这些乍看上去都无甚用处,真正有用的是嘉秬的证词。然而我翻查了好几遍,也没有看见嘉秬的证词,更没有查到任何人转述过嘉秬的证词。皇后明明告诉我,嘉秬是亲眼看见过那个刺客的,她的证词是查找凶手最直接的依据。我合上羊皮册子,沉思良久,想来应当不会是皇后命人藏起这部分最重要的笔录。那么,只有那位掖庭令郑大人了。
想到这里,我扬声叫了芳馨进来:“姑姑在宫中十几年,可识得那位掖庭令郑大人么?”
芳馨道:“掖庭令属少府,虽然掌管宫禁治安,却是外臣。奴婢身在内宫,哪里能见到郑大人?只知道他做这掖庭令也有十几年了,今年五十几岁,身子有些不大好,听闻常常不在属廨。”
我脑中隐隐作痛:“郑大人既然不在掖庭属,那么日常事务是谁在处理?”
芳馨道:“听闻是掖庭右丞乔大人在打理掖庭属。”
我知道这位右丞乔致,当年他就曾命人来长宁宫查问过嘉秬的命案:“郑大人这样不算擅离职守么?”
芳馨笑道:“待郑大人告老,自然是右丞顺位。如今只当是在历练罢了。”
我沉吟道:“如此说来,我命人去请他,也未必能请来?”
芳馨道:“论理姑娘派人去请,郑大人是应当来的。”
我点点头:“如今这箱卷宗里面少了最紧要的证词,姑姑说,究竟是谁藏起来了?”
芳馨一怔,顿时面色苍白,跪下道:“姑娘,这樟木箱子自奴婢进这屋子,就是封着的,奴婢们没有动过!”
我哭笑不得:“姑姑请起。姑姑不要多心,我并没有怀疑姑姑的意思。”
芳馨松了一口气,愣了半晌方道:“姑娘的意思是……郑大人?”见我默然不语,她擦了擦冷汗,赔笑道,“或许是他们疏忽了。”
忽听外面绿萼的声音道:“姑娘,掖庭属来人回话了。”只见小钱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衣小吏走了进来,行过礼后道:“郑大人近日身体不适,一直没有进宫。右丞乔大人告假半日,只有左丞李大人在。”
我看一眼芳馨。芳馨冷笑道:“当真是巧,一个都不在。”
那小吏缩着肩,低头不敢看我,只是讪笑:“李大人还是在的。”
芳馨又道:“罢了,是我们大人请得不巧,怨不得别人。如此就请传话,请左丞李大人进宫来吧。”
那小吏如蒙大赦,拭了冷汗,微微颤声道:“是。小人告退。”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待他出去,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人不在,要紧的证词也没有。好!当真好得很!”
芳馨道:“姑娘息怒,仔细手疼。”
我没有午睡,本来就头痛心闷,此时听了那小吏的回禀,顿时心火上升,身子燥热起来:“陈力就列,不能者止。[91]如有所誉,必有所试![92]”
当掖庭属左丞李大人走入悠然殿的时候,我正埋头看濠州刺史刘缵之女刘离离的诗作。李大人在下面站了好一会儿,芳馨方轻声提醒我道:“大人,李大人来了。”
我放下折子,懒懒道:“姑姑怎么也不早说……”
只听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大人忙于公务,下官不敢搅扰。”听声音有些耳熟,忙向下看去,但见这位李大人身着青色官服,曲领大袖。一张圆脸,笑容可掬,正是从前在修德门迎我入宫的从九品门官李瑞。
我又惊又喜,忙下来还礼:“原来是故人!请恕玉机怠慢。”李瑞连称不敢。我又道,“新年时从修德门出宫,还曾见到李大人。经月不见,大人却已是掖庭属左丞了,当真可喜可贺!”
李瑞笑道:“当时大人还是七品女史,如今却已是六品女校了。”
各自坐定,我不觉好奇道:“既是故人远来,玉机有一言相询,还望赐教。”
李瑞嘿嘿笑了两声:“大人是想问,下官是如何当上这掖庭属左丞的么?”
我笑道:“实不相瞒,只是数月不见,大人便从从九品一跃而成从七品,玉机自是好奇。”
李瑞刚进来时还有些做官的端庄神色,此时尽数褪去,圆胖的脸上多了好些自嘲的笑意:“大人面前,下官不敢隐瞒。下官这个左丞的官位,是家里卖了地,花银子捐来的。否则以下官这等出身资质,也只能做一辈子的门官罢了。”
我一怔:“捐来的?”
李瑞坦然道:“也没花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