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说完,我已甩脱了颖嫔的手,急急进了紫菡的卧室。卧室里又湿又暖,浓重的血腥气迫在脸上,我已经分不清我脸上的是泪水还是血水。几个宫人正半掀被子为紫菡擦拭,见我来了,忙放下锦被,默默行了一礼。紫菡双唇紧闭,面色青灰,睁大了双眼呆望着帐顶。一个宫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朱大人来了。”
紫菡双目一动,艰难地向我伸出右手。我忙拭了泪,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唤道:“紫菡,我来了。”
紫菡欲哭无泪,左手一动,终是垂了下去:“姑娘哭了?”我将她的手合在双掌之中,想用掌心的热度温暖她,却听她断断续续道:“姑娘的手还是这样凉,都是奴婢的不是。”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匆忙转过身擦了泪,回头依旧满眼模糊。紫菡道:“姑娘别哭,奴婢很好。”
我轻轻道:“你是娘娘,怎么还一口一个奴婢?”
紫菡微微一笑:“做娘娘,奴婢总不安心,只有服侍姑娘,奴婢才觉得是心安理得。奴婢虽做了几天娘娘,可是在奴婢的心里,奴婢永远是姑娘身边的小丫头。”
我的心如同被铁椎狠狠扎了一下,越发哭个不住。忽听紫菡轻轻道:“芳馨姑姑、绿萼姐姐和小钱让奴婢告诉姑娘,他们在掖庭属很好,姑娘不要担心。”
我点点头,从宫人手中接过药:“少说些话,我喂你吃药。”
紫菡在枕上摇了摇头,冷汗腻住乌黑的鬓发,仿佛一条惊心动魄的伤痕割裂了她安静秀美的脸庞:“这药太苦,奴婢不想喝。”不待我回话,她又道,“奴婢是不成了,有几句话想对姑娘说。”
我泣道:“你喝了药,再慢慢说……”
紫菡虚弱地一笑,自顾自道:“奴婢从前总想生一位皇子,好终身有靠。如今心愿成真,奴婢很高兴。女人怀孕生子本来就要在鬼门关转一回的,奴婢只是没转回来而已。”说罢动了动手指示意我附耳上去。我弯下腰,只觉她呵出来的气都是苦涩而冰冷的。“奴婢不知道自己有了,又贪玩,才求陛下带我去江南,这才小产。是奴婢自己的错,与旁人无关。姑娘千万不要责怪掖庭属,不要责怪陛下。尤其,不要责怪自己。陛下是很喜欢姑娘的。”
她在弥留之际依旧为我着想。听到此处,我哪里还能忍得住,只抱住她放声大哭。枕上散出浓烈的药气和血腥气,她干涩的眼角也终于落下泪来,丝丝苦涩沁入我的发间。紫菡又道:“他们在掖庭属,问奴婢姑娘的事情。奴婢说姑娘是个好人,从来没有害过慎妃,更没有害过公主和皇太子。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芳馨姑姑和绿萼姐姐也会说实话的,姑娘放心。”
我坐起来,在锦被中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紫菡的眼中有一瞬的顿悟和清明:“奴婢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便是姑娘初入宫时,教奴婢们念书识字。虽然奴婢蠢笨,读的这些书都还给姑娘了,但唯有那些日子,奴婢才觉得自己懂了很多道理,像个人一样活着。”她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喘息不已。
我泣不成声:“你快些好起来,我还教你念书。”
紫菡道:“姑娘待奴婢好,陛下待奴婢也好,都是奴婢自己无福。”小莲儿和宫人站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只听紫菡又道:“奴婢冷得很,姑娘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我忙转身坐在床头,扶起她的身子抱在怀中。紫菡在我怀中低低道:“奴婢自小便没有爹妈,被姨母送入宫中之后,便再也没有亲人了。”
我泣道:“你若肯,只管认我做姐姐。你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丫头。”
紫菡轻轻嗯了一声,再也没有说话,缓缓靠在我的肩头睡了过去。良久良久,我只觉得她的脸和手已经凉透了,这才慢慢放下她。我不忍回头,只扶着小莲儿的手,慢慢走出厢房。
忽听屋里迸发出悲切而凄厉的哭声,两个太医忙进屋查看。颖嫔愕然望着我,我泣道:“静姝娘娘……殁了。”
颖嫔掩口而泣:“静姝妹妹还只有十六岁……”
我的身子几乎完全靠在小莲儿身上,颖嫔见状忙上来扶着我:“扶朱大人去我那里歇一会儿。”说罢三人合力将我扶入颖嫔的南厢,让我靠在榻上歇息。
颖嫔道:“姐姐节哀。”我不说话,只顾呆呆地抹泪。只听颖嫔叹道:“想不到陛下这样狠心,只因为静姝妹妹曾经服侍过姐姐,便连她也送进了掖庭属。”
南厢是颖嫔的书房,堆满了各样的簿册,书架上还放着一架檀木珠子的算盘。淡淡的墨香和檀香冲淡了鼻端的血腥气,也冲走了因悲切而生的所有昏昧。我亦叹:“太医说静姝素日血气不足,方才胎不归宫。掖庭属并没有动刑威吓,这事全是天意,怨不到陛下。”
颖嫔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的悲戚中更有兔死狐悲的无奈和哀凉:“姐姐不是妃嫔,自可淡然处之。可怜静姝妹妹年纪轻轻便——还受了这样大的罪。当真教人心凉又心惊。”
我淡淡一笑:“陛下一向善待妃嫔,妹妹大可不必作此无谓之叹。孟子曰,‘清斯濯缨,浊斯濯足,自取之’。妹妹若好好的,自然不会获罪。”
颖嫔微微冷笑:“静姝妹妹一向安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