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着自己的小腹道:“你也太瞧得起这孩子了。我听说你把慧嫔的脚都打断了,你的心可真狠。”
我笑道:“痛快么?”
玉枢迟疑片刻,抿嘴偷笑:“痛快!不过我究竟也没有怎样,你大可不必——”
我哧的一笑:“慧嫔‘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穿窬之盗,是为奸人,奸人者杀’,不过是一只脚,实在是客气的了。”
玉枢摇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你以后再不能这样了,万一出事,我心中不安,也没法和母亲交代。”
我缓缓道:“父亲已经不在,母亲和弟弟都在外面。宫中艰难,只有我们姐妹相互扶持。我不许任何人离间我们,也不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玉枢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明白,从此以后我都听你的。”说罢拉过我的右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笑道,“他还那么小,就救了他姨娘的性命,姨娘将来可不能待他不好啊。”
玉枢还只有两个月的身孕,肚腹平平,但我的手指一沾上她的裙子,便觉圣洁无比。我这样一双沾满血污的手,只怕会折了这孩子的福气。他尚在母腹之中便险遭暗害,焉知不是我行恶太多的缘故?于是手指稍触即回:“你放心,三个甥儿里,我自然最疼这个。”
玉枢嘻嘻一笑,随手塞了一块绿豆酥在我口中。如此说笑之间,一切不快都烟消云散。
玉枢问道:“我和你自小在一处,我竟不知道你还会点铳,你是几时学会的?”
我笑道:“那一日我去白云庵,命小钱回家去拿火药火绳和铁弹子。拿回宫来才发觉,我还没有学过,宫里也不能弄出大声响。我只得命小钱把我打扮成一个小内监,跟着他混出宫,回家找云弟教我的。足足练了大半日,却还是打偏了一颗。”
玉枢抚胸道:“你打她的时候,自己不怕么?”
“怕!”说着笑意转冷,“怕打不中,白白堕了自己的威风。”
玉枢笑道:“宫里人都说,以为你是块木头,谁知竟是暴炭。”
我笑道:“木头可以烧成炭,本来也没有分别。不过陛下已经把火器都收走了,以后我便是想为你出头,也不能了。”
玉枢道:“我听说他到现在都没有去长宁宫看一眼。从前他待慧嫔并不是这样的。”
我不以为然:“姐姐倒替慧嫔担忧?”
玉枢脸一红,目有隐忧:“我担心她做什么?我只是想,他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对我。”
我柔声道:“陛下不会如此对待姐姐的。”
玉枢道:“你又不是他,焉知他不会呢?”
我微笑道:“慧嫔心术不正,所以陛下才不理会她。姐姐好好的,陛下如何舍得?”
玉枢扭头望着窗上摇曳的花树影子,目光如秋雨萧瑟,仿佛忆起了从前骤失专宠的日子:“他若能想起我来,自然不会这样待我。倘若他忘了我呢?宫里的女孩子这样多,一个比一个年轻貌美。而我,竟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虽是残酷,我却不得不说:“我知道姐姐曾经历专宠,可他毕竟是帝王——”
玉枢笑意酸涩:“从前在家听你念诗,最爱的一句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帝王,自然不可能‘一心’了。”
我笑道:“别说帝王,便是普通男子,也不能‘一心’。”忽然想起绿萼今早的话,“不过,陛下知道姐姐最深情,所以会一直待姐姐好的。”
玉枢一怔:“深情?”想了想,忽而自嘲地一笑,“是呢,和昱妃、颖妃相比,哪怕只和慧嫔比,我都只是一个没用的人。‘深情’……我大约只有这个了。”
我摇起扇子,骤然扑起一团凉风在她落寞的眉宇间:“姐姐错了,世上最难辨真伪的便是‘情’,姐姐的一片深情,只管十分、二十分的拿出来好了。”
玉枢摇头道:“我不明白。难道别的妃嫔都没有真情么?”
我微笑道:“昱妃淡薄,从不争宠。颖妃骤失权势,我瞧她的心早已不在后宫了。慧嫔居心不正,一心争权夺利。姐姐以为,她们真的有情?”玉枢低着头沉吟不语,我又道,“姐姐的深情正是有别于其他妃嫔的最可贵之处。”
玉枢叹道:“那又如何?”
我笑道:“姐姐既然‘倾心’,何不‘倾尽心力’?”
玉枢怔怔地看着我,委屈得几欲落泪:“难道我还没有倾尽心力么?明明是他不能一心一意地待我。”
我笑着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姐姐的委屈我知道,不过姐姐何不听我说完再分辩?”
玉枢一把夺去我手中的帕子,侧转了身子道:“你又没有嫁过人,如何来教训我?”
南窗的日光照亮她娇美的容色,也照亮满目挥之不去的哀愁与幽怨。我忽然后怕起来,倘若我稍稍心智不坚,如今的我恐怕与玉枢一样,将珍贵而有限的感情都消磨在无尽的等待与哀怨之中。我扶着她的背道:“古人云:‘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24]情也是,情不患不真,不患不深,却患由爱生怨,恃恩成恨。”
玉枢喃喃道:“由爱生怨,恃恩成恨……”
我微微一笑:“姐姐既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