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带密诏?”乍听之下,我不禁笑了出来。虽然我的确伪造了皇太后密旨,并封于玉銙锦带之中,然而听见高旸称之为“衣带密诏”,我立时便想起了樊楼说书人所讲的三国词话中,汉献帝的“衣带诏”。如此说来,两封“衣带诏”结局何其相似。百年后,我命刘钜送衣带诏往江南,召集诸侯起兵的故事,也必是樊楼中一场极精彩的说书了。“殿下是说,他二人有皇太后的衣带密诏?可查清诏书的真伪了么?”
高旸却笑不出来,只是一味看定我的神色:“我已经在襄阳城中搜出了这封密诏。唤你来,就是为了查清此事。”
我低头敛了笑容,缓缓抬起双眼,迎着高旸审视的目光,正色道:“衣带诏与兵略,玉机都不曾送去。”
高旸挺直了身子,双手抚膝,眸光寒若星芒:“你说你不曾送去,那前些日子刘钜去了何处?”
“上一次殿下来仁和屯时,玉机便已言明,刘钜去探望恩师了。”
“他的师傅究竟在何处?”
“玉机不知。”
“刘钜现下在何处?”
我微微冷笑:“自上一次刘钜开罪了李威,便再也没有回府。江湖浪子,萍踪无迹。他又不是我府里的奴婢,他往何处去,我不便多问。”他的目光仿佛有千钧重,我才站了一会儿便觉双膝酸痛,再站一会儿,未必不会给他瞧出破绽。索性也不问他,便重新坐下,一面笑道:“既说是衣带密诏,玉机可好奇得很。不知这封密诏是何模样,可否借来一观?”
高旸击掌,李威自门外进来,不待高旸吩咐,便从左边隔扇后的第二排书架上取下一只纹金填漆方盒。高旸抚着金玄相间的缠枝纹路,淡淡一笑:“在这里。”说罢揭开盖子,里面盘着一条玉銙锦带。我伸手取出,但见是天青地银丝如意纹,銙以青玉雕成,龙凤首尾相接成环,色如凝脂,形制古朴可爱。
我细细看了玉銙的色泽与纹路,笑道:“这是上等蓝田玉,雕工甚是精湛,倒真有几分似御用之物。”说罢将锦带平铺在小几上,两寸宽的青地银丝,在窗下明辉流转,似远方天高云低、海阔浪宽。边沿针脚已挑开三寸许,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白笺。上面用熟悉的字体,写着熟悉的伪诏。“这针脚倒也像是文绣坊的功夫,字却不认得了。殿下究竟因何疑心此物是我送去的?”
高旸道:“我听说表妹临终前,曾赠你一条玉銙锦带以为留念,可有此事?”
我颔首:“确有此事。”
“此物现在何处?”
“曹氏所赠之物,至今仍在府中好好放着,从未被带出过京城。颜色花样,也与这条大不相同。殿下出征前曾在玉机家中翻出过此物,殿下忘记了?”
高旸一怔:“竟有此事?”
我笑道:“曹氏所赠,确是御用之物。金丝纹样,紫玉龙凤。”说着以右手食指点一点面前的青玉銙,“可比这一件贵重得多。”
高旸回想片刻,道:“听你这样说,仿佛是见过。”
我笑道:“东西还在,这就取来请殿下一观。”说罢转头吩咐绿萼,“命人将景灵宫娘娘所赠的紫玉銙锦带送来,就说信王急等着看。”绿萼应声出去传命。
高旸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瞧一瞧也好。我这里恰好有两个曾贴身服侍过表妹的宫女,都说自己认得表妹身边的每一件物事。你所收藏的那条锦带,令她二人辨一辨,立知真假。”
柔桑临终前散了许多贵重物事,那条紫玉銙锦带在其中并不起眼,更不曾记档。然而信王府于此细微之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果真耳目遍及天下。“殿下才回京一日,连这样的小事都知道了。”
高旸道:“春儿提醒我的。”我口角一扬,笑而不语。高旸忙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春儿并不知道我在襄阳搜得的锦带是什么颜色,何等纹样,自也无法教唆那两个宫女说谎。”
李威整日在我府中,也不能探知我与采薇、易珠究竟谈过什么。高旸常常不在京中,又如何能尽知启春的底细?“殿下怎知王妃知晓什么,不知晓什么?倘若她二人一口咬定这条青玉銙锦带才是曹氏所赠,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说着嗤的一声轻笑,“自旧年十月伤后,我是有些贪生怕死了。”
高旸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依你当如何?”
我笑道:“令她二人前来辨认,并非不可。如何辨认,却要听玉机的。”
高旸道:“依你。”
我又笑道:“再者,人会说谎,物件却不会。所以物证比人证可靠得多。殿下只是请来了人证,还当去详查物证,才能定论。”
高旸道:“何为物证?”
我轻轻挑起锦带,但觉银丝沉重,触感清凉滑腻:“这条锦带,既有丝织纂绣,又有犀玉巧工,只要翻查少府监文绣坊与文思坊历年所做器物的簿册图样,两相比对,孰真孰假立可分辨。”
高旸眼睛一亮:“既然还有物证,那再好不过。”说罢吩咐李威,“去少府监,将景德元年以来所做的锦带玉带的簿册图样统统取来,再让他们派人来。便是翻到天亮,也要查出个所以然来。”
李威出去了,室中忽然静得出奇。红烛高照,数朵冰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