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道:“刺客是从这里逃走的。后花园与益园无人巡夜,刺客如入无人之境。只要避开金水门与玄武门的侍卫,便能越墙而走。这刺客是个高手。”
姜敏珍瞠目道:“怪道奴婢一进来,刺客便不见了踪影。可奴婢进来时这扇窗并没有开着。”我横了他一眼,“那是你眼盲!”姜敏珍连声告罪。
我走出寝殿,坐在凤座下首。姜敏珍命人奉茶,又唤了几个小内监在门首,恭恭敬敬道:“如今帝后重创,社稷垂危,还请贵妃娘娘做主。”
我嗯了一声:“今日政事堂是谁在当值?立刻宣他进宫。宣大将军文泰来,殿前指挥使李威。请贞德皇后与皇太子过来,暂且安置在东配殿的暖阁里,派几个老成的宫人侍候。请封女典过来。皇太后素来身子不好,切不可惊动她老人家。”停一停,我又问姜敏珍,“你还没有将此事报去济慈宫吧?”
姜敏珍满头大汗:“奴婢纵然糊涂,还不敢擅自惊了太后。”
我淡淡道:“那就好。”于是众人领命,各自散去。
银杏为我草草绾了头发,我整一整衣衫,这才往东偏殿去看望高旸。白日里与我同榻而眠的男人,现在一只脚已踏入了鬼门关。我冷眼看着,心中甚觉可惜:华阳毕竟没有杀过人,下手还不够果决,若换做刘钜,含光剑下岂有生还之理?
血腥味沿着热力散开,化作一股奇异的香气。我掩口轻轻嗅着,活像一个嗜血的怪物。
银杏以为我不惯殿中的气味,轻声劝道:“娘娘还是出去坐着吧。”我点了点头,依旧往椒房殿坐着。
两名当值的太医先到了,一人往东偏殿去,一人往寝殿去。守坤宫既已有主事之人,宫人们便各居各司。水烧滚了,热腾腾地担了进来,呼吸间润泽了许多。椒房殿大门紧闭,只留一扇偏门供宫人出入。周遭安静而又忙碌,贴身服侍启春的几个宫人本来一直在哭泣,见状不敢再出声。
不一时封若水来了。不待她行礼,我便迎了上去:“皇上与皇后遇刺了,现下情形很不好,请妹妹立刻拟一张逊表,再拟一张遗诏。”封若水掩口愕然。我又道,“皇太子退位的逊表,立皇长子高朠为皇太子的遗诏。我已召了宰相与大将军入宫,一旦山陵崩,就让高朠即位。”
封若水更是吃惊,携着我的手向里走了几步,悄声道:“我还以为——姐姐难道不让皇太子即位么?”
我叹道:“皇太子即位已全无可能。倘若帝后驾崩,大将军文泰来与苏司政一定会扶立皇长子。命高朏即位的诏书,根本出不了守坤宫。恐怕不待天亮,不但高朏活不了,连东阳郡王也不能幸免。”
封若水会意:“太伯文身断发以避季历,东海数陈恳诚愿备藩国。”[143]
我叹道:“帝后遇刺,此是危机,亦是高朏活命的良机。唯有这样,高朏或许有望平安长大。且今日不论帝后如何,妹妹与我临机决断,俱有拥立之功。”
封若水叹服:“姐姐以退为进,实在用心良苦。”
我笑道:“妹妹知道我的心就好。笔墨已备好,请妹妹拟诏。”
趁封若水拟诏的工夫,我又往东配殿来看望李芸母子,三言两语安慰了一番,仍旧往椒房殿坐着。李芸虽是满目焦虑,然而周遭人多,她也不好多问,只拉着我的手道:“一切但凭贵妃裁处。”
宫外的太医陆续进宫,在东偏殿低低商议医治的方案。听方太医说,高旸伤势太重,死生难料,启春受的是外伤,虽失血过多,却无性命之忧。于是我嘱咐众医好生医治,又许下千金重赏。
从东偏殿出来,不觉暗自好笑:“伤势太重,生死难料”,当初高曜脑后中弹躺在寝殿之中孤零零地待死,何尝不是这般情形?然而曹氏待他可有半分怜悯?今日之我,比昔日之曹氏,堪称圣贤。罢了,天道幽微,深不可识,我今日顺应天道,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封若水一挥而就,拟好了逊表与诏书。我读罢笑道:“无一字可改。”于是命将逊表拿去东配殿,让李芸誊抄。
直到寅时,封羽、文泰来与李威三人方才进宫。待姜敏珍说明情形,屏退宫人,三人入东偏殿拜望高旸。一时出来,只在阶下躬立。封若水更换朝服,出殿朗朗读过逊表和诏书。我依旧在椒房殿中安坐,并不露面。
遗诏曰:“朕以不德,嗣承大业。念祖宗遗统,方夙夜匪遑。恐忽遭凶慝,无以托四海。尧禅舜让,文王舍伯,天下为公,惟德是与。皇长子朠秉性温良,端方有识,地居长嫡,次第当升储嗣。其立为皇太子。钦此。”
文泰来与李威听罢立刻道:“臣遵旨。”封羽附和。我又命人收拾出值房来,请三人坐等。
天快亮了,太医们终于退出东偏殿,在阶下商议用药。我默默坐在榻前,轻轻揭开锦被,指尖虚抚过高旸身上的血迹,生平第一次,对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无爱亦无恨。
忽见启春一手按胁,一手扶着宫人走了进来。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惨白,双颊被泪水冲刷得几近透明,早已无今晨的雍容丽色。
我连忙让了开去。启春看也不看我,腿一软,伏倒在榻上,用完好的左手握住高旸的指尖。尚未开言,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