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裘刀说完这句话后,却只看到身后寒烬沉默安静的表情。他没有跟上来。
万起怔怔地看着寒烬,觉得,寒烬根本没有从那日走出来,他好似永远身处在那日的大雪里。
永远蜷缩着清瘦的身躯,躲在屋檐下,意识朦胧地等着一个好心人过来,磕头,求他们施舍给他一具薄棺。
然后穆轻衣的马车停了下来,她站在车辕上,衣角上落着几朵雪花,他还没有靠近,颤抖着想为她拂下,她就说:“姐姐,这里有人晕倒了。”
裘刀说穆轻衣早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所有人都是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寒烬。他说什么?又如何?穆轻衣是纵容他成药人的刽子手,他难道就不恨也不怨吗?
寒烬只是往山门望一眼。又垂眸。
“我从入门起那一刻便猜到了。”
裘刀沉默地看向飞舟上的寒烬。像是第一日认识他一般。
他总是话很少,和从前在宗门内那样,唯一让人有印象的便是穆轻衣出现的时候。
他总是注意着他,纵容着她,即使是师兄碍于宗门魁首的身份,不能对穆轻衣百依百顺,他也不会在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反而毫无顾忌地为穆轻衣打算,为她付出一切。
穆轻衣不在他便深居简出,如果穆轻衣有什么要做的,寒烬也一定是代她去做这件事的人。
所以万起他们讨厌寒烬,不是没有理由,可是现在两两相对,他们却生不出更加厌恶的心思,只是为寒烬的选择感到悲哀。
寒烬感觉到裘刀一直在看自己,他移过目光去看他,便听到裘刀道:“培养你做药人的家族,想必极为势大。”
寒烬眼睫颤了一下,甚至连手指都抖起来,可是他却只是默不作声地按住,并没有去回答裘刀的话。
裘刀站起来:“可是我查阅了刘镇的记录,却极为奇怪,这样一个人口不多的小镇,极为出名的家族只有穆家一个,其他所有人,不是出逃便是死在流民暴乱和妖族入侵里。”
他盯着他:“试问,连当地的大户穆家都没有出现一个修仙者,又是何人,会费尽心思豢养药人,却又在寒冬腊月将他的母亲和姐姐抛弃在街道上?”
裘刀:“你在说谎。”
寒烬挪开按住左手的手指,声音越发轻了:“我没有。”
裘刀:“那你如何解释你会在刘镇出生,成为药人,除非刘镇有别的修仙者......”
裘刀忽然失去了声音,显然他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缩。
寒烬仍然坐在飞舟边,他的素衣并不华贵,靠近了看寒烬也并不像其他人说得那样,因为出身高门贵族所以目中无人。
他也好像知道裘刀在怀疑什么,探求什么,所以只是停顿一瞬,就轻轻开口:“因为培养我的便是穆家,我是为穆家大小姐准备的药人。”
他望向远处,声音很轻:“她出生前,我便为她活着了。”
万起难以置信地瞳孔放大,错愕失声:“这不可能!”
他咬牙,不知自己在心悸什么:“世上从未过未出生前便判断此人无有仙缘的法术!”
寒烬却像是被知悉了所有秘密,所以平静了,他也没有泄露出一丝情绪,这些他们才知道的,对他来说已经是这十几年必须的信念了。
“即使她并非于修仙无缘,我也会成为她的药人。”
他抬头看向他们,慢慢将故事细节补充完整:“你们不知道,穆家对家仆的管控极其严格,原本我不做她的药奴,被赶出去,我母亲和姐姐也是要死的。”
可是那一年因为穆家小姐天真烂漫,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更见不得世上有人为她而死,于是寒烬被带过来那一日,她懵懵懂懂地求了父亲。
哭着说不要药人。穆家便放他们走了。
他母亲和姐姐抱头痛哭,带着他离开讨生活,但还是逢年过节,会去穆府偏门悄悄地磕个头。
不是为攀龙附凤,只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
万起牙齿在战栗,他不知道自己在齿冷些什么:“那你还回去!!”
寒烬很久很久没有说话。
听故事的人几乎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
也许穆轻衣不愿意修仙,她还小,不知道生死是何物,不知道寿命短暂有多可怕那一年,他是真正摆脱了药人命运的。
他不会再被任何人灌药,朝不保夕。
可是他求到了从前待过的穆家面前,他重新成为穆家小姐的家仆,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那么多年前高抬贵手放他,他母亲和姐姐一命的主子。
他看着她走下马车,扶他起来还低低地说一句:“你有地方可以去么?”
他可以抛弃这一切,重新开始,可是她怎么办呢。
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周渡,她身边的那个世家公子是天生仙体,知道穆家小姐这几日很不高兴,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裘刀忽然有种感觉:这个时候即使是有人告诉寒烬可以为穆轻衣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去的。
悲哀的是他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魔窟,再回去时还是只能靠自己被穆家培养出来的药人体质起效,药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