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我妹妹?”江彻像是不敢相信一样,抬起手在灯光昏暗的地方指了几下。可他现在完全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指什么地方。
“你妹妹。”飞廉用汉语和他对话,“长扬舰的领航员保存了一段和你妹妹有关系的音频资料。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声音仍旧在持续着,年轻人悄悄跟自己的副舰长说起心仪的姑娘。
“她身体很不好……但是她居然就在队伍里!”他笑得害羞,也笑得开心,“我看到了名单,所有人的名单,好神奇啊,我一下就在那么多人里看到了她的名字。”
“你确定是她?”
“当然!资料里有照片。”年轻人连忙说,“她特别好看,性格也特别温柔。啊……她唱歌非常好听。我存着呢。我给你听。”
副舰长明显吃惊了:“你连这个也带了?!”
“不是说让我们带最重要的东西上舰吗?”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领航员似乎掏出了什么,“我们中学的毕业晚会上,她唱的。”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跟自己的副舰长分享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我当时是晚会里负责后勤的人,其实我应该叫她一声师姐的……那时我刚好被派去调节舞台的声音,我就悄悄录下来了。”
他在摆弄某种机械。
“之前为什么不表白?”中年人温和地问,“那么好的小姑娘,很多人喜欢的。你条件也不差,犹豫什么?”
“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年轻人回答,“我希望表白的那一刻能够正式一点儿,郑重一点儿。”
“嗨……”中年人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时机和地点都不重要,你才最重要。”
年轻人非常固执:“不行,我得让她留下一个美好回忆。——可以了可以了!你听!”
“我的妈呀,磁带???”中年人朗声大笑,笑声甚至盖住了隐约传出的歌声,“小张,你还保留着磁带?!我的天,你可真长情。我要是那个姑娘,我一定答应你。你也得说话算话啊,你一定要表白,一落地就去表白……”
“别、别笑!”领航员急坏了,“你听啊!很短,才一分三十二秒!”
副舰长忍住了笑声。
像是从黑暗的宇宙和星河中慢慢浮现起来一般,少女轻缓的歌声渐渐清晰。
“……不对。”
在少女低沉温柔的歌声里,江彻突然开口。
“声音不对。”他说,“怎么失真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行了。眼泪夺眶而出,他在江慕快乐又活泼的声音里捂着眼睛,跪到了地上。
江彻曾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江慕消失的事实,毕竟在黑海上,当宋君行说出“提纯”和飞景舰消失的真相时,他也曾经这样痛哭过——可他不行。他突然发现自己是羸弱的,对真正的残酷毫无抵抗之力。
江慕消失了——甚至已经死亡的事实如此真切地坦亮在他的面前,他避无可避。
【明亮的星辰是你
白月光是你
在坎坷的长路牵手走过
这美梦苏醒了
你仍在春天里】
江彻也确确实实地想起来了,江慕有一段时间常常唱这首歌,那是她高三毕业的时候。
他问她唱的什么,江慕说唱你啊哥哥。
江彻后来还去看过歌词,心想这是唱我吗?这看上去唱的像是一个无依无靠、过分坚强的人,有人用歌声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你会享有春天,你永远在春天里。
一分三十二秒很快就过去了。
江彻猛地抬头:“再……再一遍……我要听……”
但除了身边的奥维德,驾驶舱里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飞廉给他的“礼物”也已经播放完毕了。长扬舰的副舰长和年轻的领航员,还有他在凤凰号工作的儿子,都已经在数百年前消失于星辰之中。
奥维德跪在江彻面前,一言不发,用手指擦去了他的眼泪。
江彻抓住了奥维德的手。他哭得太厉害,眼泪已经模糊视线,加上驾驶舱里光线昏暗,他几乎看不清奥维德的身影。
奥维德的手转了个方向,把他发抖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彻突然有了倾诉的强烈欲望。
江慕其实是不愿意登上撤退舰艇的。
她的先天性心脏病虽然不致命,但也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我丝毫不优秀。”江慕曾这样对他说,“把这个名额让给别人吧。”
江彻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在得知如果自己参与到基因存续计划中,那么自己的要求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之后,就铁了心要把江慕带上“大撤退”的舰艇,带到马赛去。
“我不可能丢下你。哥哥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马赛,让你留在地球。”江彻不断地劝说她,“‘大撤退’舰队上有非常优秀的医疗团队,抵达马赛之后,你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江慕,你能好起来的,你肯定可以健康生活。”
然后,继续学习,去谈恋爱,和心爱的男孩成家,孕育新的生命。
这是江彻的梦想。他就希望看到江慕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