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五年三月初六,夏王府长史陈诚抵达了齐州。
东线战场日趋复杂化,作为邵树德的首席幕僚,之前一直在汴州“作威作福”的陈诚终于赶了过来。
几乎与他前后脚,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之弟王师诲也来了。
很自然地,陈诚接引王师诲入城之时,路过了突将军训练的校场。
校场上的军士们正在操练军阵。
不是他们不懂军阵,事实上都是老武夫了,常用阵型都会列。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熟练的配合,这个没有其他捷径可走,只能练了。
王师诲穿着儒衫,好似个毛锥子。不过你仔细看他的双手,覆满老茧,肤色也黝黑无比,就知道他是苦练过武艺的,虽然兴趣似乎在儒学上。
文武双全,一般是军校家庭出身的标配,武艺是必需,文化的话看你用功程度了,有人只是粗通文墨,有人连诗词歌赋都很擅长。
不过如果是“创一代”,那就没这个条件了。就像河东的李嗣源,他连字都不认识。
“王将军、王将军?”陈诚轻声喊道。
“哦,一时入神,陈长史勿怪。”王师诲尴尬地笑了笑,道。
他在王敬武诸子中排行老四,有三位兄长:师悦、师范、师克。
王师诲在幕府的职务是都押衙,考虑到他的出身,算是王师范的心腹了。
陈诚笑而不语,引着王师诲进了州衙。
突将军上下基本都是杀人如麻的凶徒,气质其实是不太一样的。
王师诲是武人,手底下也管着不少技艺高超的勇士,但总觉得他们与突将军的士卒不太一样。不是外表或技艺,而是自然散发出的一种“味道”。
这种“味道”通过眼神、姿态、动作等小细节表现出来,刻意学是学不来的,他是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后,打开了某种心结、看开了某种事情、破除了某种恐惧、积累了某种经验得来的特质。
这种特质能够让他们更好地调用自己的力量,不至于浑身僵硬;更好地发挥自己的技艺,不至于大失平日训练的水准;更好地理解上级的命令,不至于浑浑噩噩听错了;更好地做出战场应变,不至于傻乎乎地不知道怎么办。
单看一个人似乎没什么,提升有限,如果千千万万的人都这样,那么整体的提升就十分惊人了。一场战斗的胜负,有时候就在于一些小细节。
“唉。”王师诲暗暗叹了口气。
平卢军迫切需要历练,来提升这种特质。他们其他方面都不差,就像那将熟未熟的果子,给一点时间,让他们经受战争的洗礼,也许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进入到一个新的层次。
夏军,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厉害的,人都有个成长的过程。
“参见夏王。”州衙之内,邵树德坐于上首,气度俨然,很好辨认,王师诲上来就躬身行礼。
“坐吧。”邵树德温和地笑道。
虽然份属敌我,王师范也经常骂他,但邵树德并不至于一味看低对方,至少在他看来,王家兄弟还是有优点的。
真兄友弟恭,不是反话。
王敬武临死前让几个儿子不要分家,互相友爱,互相扶持,兄弟几个真做到了。做哥哥的不嫉妒弟弟当节度使,做弟弟的也为家族着想。
奶奶的,要是我邵某人的儿子们都这么兄友弟恭,那可以含笑九泉了。
“王帅遣你来何事?”邵树德问道。
“回殿下,贵我两军交战月余,死伤颇众,妻失其夫,子失其父,弟失其兄,民失稼穑,官失俸给,上下不安,百业凋敝。”王师诲说道:“家兄怜悯百姓多艰,愿罢兵乞盟,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乞盟,其实是附庸的委婉说法。
王师范乞盟,说明他不想打了,可见其人心志,比朱瑄、朱瑾之辈差远了。
而他之所以敢提出这事,应该也是看准了如今的形势。中原四战之地,各个方向都有敌人,你不一定腾得出手来。
晋军的消息,现在也有些眉目了。
李克用之弟李克宁坐镇泽州,窥视河阳。
从探听到的消息来看,这一路应该是偏师。比如,天井关镇将史建瑭、马牢关镇将李周,都是二十多岁的新锐将领。
李克宁的兵应该也不多,听闻其帐下一部万余人在邢州,驻守泽州的估计也就这个数。
不过他还能指挥李罕之、薛志勤部,这一路总共不超过三万人马,其中成色也很可疑,并不一定全是衙兵、镇兵之类。
在代北,只知道是康君立统筹防务,兵力多寡一概不知。
但无论如何,泽潞、代北应该都是利用太行、恒山天险,以守为主。李克用自领精锐到了魏博,来找邵树德的麻烦。
另外,河北藩镇的态度也很值得注意。他们对于高举削藩大旗的夏军有天然的厌恶,即便再不喜欢李克用,此时也不会拆台,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