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弘殷看了他一眼,暗暗皱了皱眉。
邵树德脸色不是很好。杜光乂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没来之前大家都在偷奸耍滑。
他不会轻易相信杜光乂的话,但觉得这种现象多多少少是存在的。
“随我出营看看。”他立刻起身,出了大帐。
营寨内已经插上了王檀的将旗,不一会儿,就有军士来报:神捷军斩首千级,俘六百,还有数百贼人溃散,已派人追击。
“城内守军可曾出击?”邵树德问道。
“不曾。”
邵树德心里有数了。他看了杜光乂一眼,杜光乂额头上渗出汗珠。
城头隐隐有鼓噪声传出。
康延孝上前道:“大王,贼军可能出城,或可暂避一下。”
“有突将军儿郎在此,我何惧耶?”邵树德看了看后面严阵以待的军士,大声说道。
咳咳,邀买军心,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夏王殿下可在,某柳存,乞当面一叙。”城头突然响起了高亢的声音。
邵树德示意了一下,杨弘殷会意,策马上前,道:“殿下在此,柳将军可是欲降?”
城头沉默了好一会,半晌后,那个高亢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若能善待郓镇军士,我等降顺未尝不可也。”
“如何个善待法?”杨弘殷继续问道。
“吾知殿下一言九鼎,乃信人也。若殿下答应不裁撤郓镇军士,不断了大伙的生计,我等立时开城请降。”柳存回道:“若不能,虽自知必死,亦会上下一心,固守到底。”
“消灭多少郓兵了?”邵树德问道。
“六千多人总是有的。”杜光乂回道。
邵树德算了算,钜野大概还有三千正儿八经的军士,卢县不到三千,再去掉齐州的人马,估计散落在野外的也就两三千人了。
郓镇两万多军士,被他这么一番奇袭,稀里湖涂就到了绝境。
“让柳存出来见我。我不伤他性命,纵是谈不成,也放他回城,说话算话。”邵树德说道。
杨弘殷很快将意思传达到了。
城头又是一阵沉默,久久没有动静。就在众人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城门突然打开了,数十骑鱼贯而出。
杜光乂、康延孝、折逋泰、杨弘殷四人都用惊叹的目光看着邵树德。
邵树德笑了笑。二十多年言出必践,从无毁诺,连敌人都信你,这信誉确实好。
柳存挥手止住了欲跟他一同上前的骑士,翻身下马,将弓梢、佩剑、马槊都交给了亲兵,步行向前。
及近,银鞍直的将士上前几步,搜检一番后,将柳存放了过来。
“见过殿下。”柳存躬身行礼。
“柳将军安好。”邵树德拱手回礼,问道:“柳将军可知城外有多少兵马?”
“四五万人总是有的。”柳存想了想后,回道。
杜光乂看了他一眼,心下暗道:知道有几万大军围城还要死守,真是一帮贱骨头!
“汝何为不降?听闻贺瑰与你相善,他在濮州为将,家有高宅豪第,妻妾十余,儿女满堂,你若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何必呢?”邵树德问道。
柳存叹了口气,道:“非我欲死守,实不忍将士们断了生计。”
邵树德冷哼一声,还是没被打够!
历史上被朱全忠揍了十年,最后油尽灯枯,也老实了。这个时空,从三朱翻脸到大顺二年夏军东出,撑死被揍了五年。最近七年,他们战事不多,反倒缓过一口气来了,还是欠揍。
“你想怎样?”邵树德问道。
“殿下若能许我等继续从军,愿表殿下为天平军节度使。”柳存说道。
“还在郓州当兵?”
“正是。”
邵树德暗暗思索。
这应该不光是郓镇军士的想法,而是郓、兖、青三镇武夫的集体想法。甚至推而广之,河北诸镇的武人们也是这个诉求,只不过他们的要求还要更高——他们只能接受附庸。
还是挨揍挨得少了!
历史上乾宁四年,郓、兖二镇惨遭失败,余众投降朱全忠。老朱当时兵已经不少了,但没有裁撤此二镇军士,而是到了898年才开始大整编,将二十多万人马压缩到了二十万以内。
郓、兖二镇军士应该也没讨着好,被老朱驱使着南下攻杨行密,清口之战损失惨重,回来后一番整编,应该没剩几个人了。
“我欲攻河东,征调郓镇军士,你等可愿随行?”邵树德问道。
柳存一窒。
“滚!”邵树德怒道:“什么玩意,也敢跟我讲条件。滚回去,我这便下令攻城。城破之时,郓镇军士,寸草不留。”
“滚!”康延孝等人怒道。
“滚!”突将军士卒以槊杆击地,齐声吼道。